大清早崔家四房的宅院里,奴仆们都议论纷纷,家里还是第一次这个时辰就来访客,而且来势汹汹,指名要找少夫人江丛雪。
李氏看着面前的崔家二姑娘,很不客气地问:“二姑娘今日是抽什么风,天刚亮就跑来串门子。”
虽然大家是亲戚,也该有点分寸感,不能大清早的,人还没睡醒就冲进来吧。
崔承学昨晚整夜在画舫饮酒作乐,刚回房躺下,硬被被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这时他昏昏沉沉的,看着面前的漂亮小姑娘,还以为是昨晚陪酒的姐儿,笑眯眯上手去抓。
可他手刚伸出去,立即被人给钳住用力往回一拧,差点把胳膊都拧断。
崔承学疼得嗷得大叫一声,酒都吓醒了一半。
许念眼看李氏就要发作,故作惊讶地喊:“胡琴,这可是我四叔,你轻着点儿啊。”
胡琴立即粗声粗气道歉:“原来是四老爷啊,奴婢看他上来毛手毛脚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呢。是奴婢不开眼,对不起四老爷了!”
崔承学总算清醒过来,气得对胡琴大骂:“好你个贱婢,连老子都敢打,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可许念挡在胡琴身前,脸上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带了狠劲:“四叔,这奴婢是新来的,所以刚才没认出您来,给我个面子,等回去了,我自会好好教训她。”
言下之意,自己才是这丫鬟的主子,谁是主子谁来教训,旁人没资格。
崔承学梗着脖子越发生气,旁边的李氏一拉他的衣袖,提醒他这个侄女可是有宋云徽公开撑腰,听说和沈钧安也走得很近,没必要为了个下人和她杠上。
于是崔承学把脖子一歪,强行下了个台阶道:“好,这贱婢的事暂且不提,大清早的,你来我们家找什么晦气呢!”
许念笑眯眯道:“我来找堂嫂,有件事想让她帮忙。”
崔承学和李氏面面相觑,这个儿媳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找她帮什么忙?
但是崔辞青以前和江氏曾有过交情,因此李氏也没有太起疑,挥手道:“你去花厅等着吧,我找人喊她出来。”
没想到许念脚步不停地往里走道:“不必了,刚才已经找人去通传了,我直接去她房里找她。”
李氏想拦没拦住,仔细一想江丛雪的事和自己也没关系,于是只撇了撇嘴小声道:“没规矩的臭丫头,迟早有人治你。”
没想到许念突然转过身来,吓了李氏一跳,以为背后蛐蛐被她给听到了。
可许念是冲着崔承学问道:“四叔,你知道我爹有痫症的事吗?”
崔承学一愣,回道:“我是他亲弟,当然知道了。”
他眉头一皱,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我们兄弟早商量好,不会说出去让小辈们知道。”
毕竟崔承平掌管着崔家织坊,若这种病传出去,肯定对他威望有损,影响的是个崔家的利益。因此几个兄弟都守口如瓶,连自己的夫人都没告诉。
许念“哦”了一声,道:“所以说,崔明也不知道我爹爹有痫症?”
崔承学不明白她什么意思,点头等她继续问,没想到许念也冲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走。
她边走心中边想道:那崔明是从哪里知道崔承平有痫症的事,还利用这点来设局害他。
而此时的江丛雪早已梳洗好,焦急地坐在房内等堂妹上门。
昨晚崔明一夜未归,她便猜测可能是出了事,但她不知道该去问谁,只能坐在房内干等。
没想到清早门房说崔家二姑娘找她,她猜测十有八九是和崔明有关,立即喊丫鬟为自己梳洗,然后眼巴巴盼着二姑娘进来。
果然,许念走进来后,马上让江丛雪房里的丫鬟下人出去,然后走到她身边塞给她一个荷包。
江丛雪一看这荷包,心中的猜测成了真,差点晕厥过去。
她颤抖着握住许念的手问:“相公,相公他出了什么事?”
许念在她耳边小声道:“他确实犯了很大的事,可他说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于是让我帮他跑一趟带话。他让你收拾所有值钱的东西,去他曾经带你去过的地方,离开崔家,再也不要回来。”
江丛雪听完满脸都是泪,但她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贵女,曾经的苦难让她明白,哭没有用,软弱也没有用,既然相公给她安排了一条路,她就不能让他失望。
于是她立即站起身,将房内首饰和值钱的古玩收拾出一个小包裹,然后问许念:“可我怎么带着这些东西出去?”
许念冲胡琴使了个眼色,胡琴立即把那包裹往怀里一塞,笑嘻嘻道:“放心,我体格壮实,他们看不出来我藏了东西。”
于是三人就这么出了崔府的门,连招呼都没和崔承平夫妇打。
见江丛雪站在门口往回看了眼,许念啧啧道:“怎么,你还舍不得?”
江丛雪摇头,一脸惆怅道:“我舍不得的,是我和相公留在这里的回忆。”
许念叹了口气道:“可惜你相公对你来说是个好人,对别人,却不是。”
江丛雪转过头看她,然后不发一言上了马车,等许念也跟着上来,她才颤声问道:“你能告诉我,相公他究竟犯了什么事吗?”
许念见她也不像是一遇事就吓到晕厥的小娘子,沉思了一会儿,便将崔明犯的所有命案都告诉了她。
江丛雪听得脸色煞白,然后捂住脸痛哭道:“他是因为我才这么做的,难怪他一直说赚够了银子就带我离开,我早该猜到这银子来路不正……”
许念一把抓住她的手拉下来,道:“崔明是因为扭曲和私欲走了歪路,不是因为你,也绝不是你的错!”
可江丛雪没法从崔明杀了人的愧疚中挣脱,不住地和许念道歉,她没想到相公会心狠手辣到连二叔都害死。
许念拿她没法子,一直到马车开到目的地,才拍了拍她的肩问:“你刚才说的就是这里吗?”
江丛雪抬起哭红的眼,看见马车外隐蔽的小院子,点头道:“就是这里。”
许念惦记着沈钧安那边的安危,于是让胡琴把包裹递给江丛雪道:“那夫人便进去吧,我该做的事做完了,也该回去了。”
可江丛雪下车后朝她深深鞠躬,道:“二姑娘同我一起进去吧。三个月前,相公带我来过这所院子,让我一定要记住这里,若有什么变故,一定要想法子到这里来。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但是也许会对你们有用呢?”
许念心头一动,突然想到崔明曾说过,若自己帮他完成了这个心愿,会送他们一份大礼。
也许他是在测试自己,会不会真的帮他把江丛雪带出崔家?
于是许念想了想,对胡琴道:“走,咱们下去看看吧。”
下车的瞬间,有一只乌鸦从院子里的枯枝上飞起,哑着嗓子嘎嘎直叫。
许念听得心中一跳,莫名想起:不知沈钧安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