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被沈钧安说的一愣,随即互相看了眼,目光里都露出凶狠之意。
岑知年从昨晚回府后,越想越觉得不安。
虽然他曾经叮嘱过崔明:私运军饷是大罪,被发现后可不止一人掉脑袋,说不定全家都会被牵连。
所以他如果真的被抓住,最好的法子就是自己认下所有罪,不然死的可不止他一人了。
而且崔明也应该知道,万一被顺藤摸瓜撸下来的地方官,随便哪个出手报复,也会让他全家遭殃。在开口前,他自己肯定会掂量得失,不敢乱说话。
但是岑知年仍是放不下心来,死人才足够安全,死人绝不会出卖自己。
于是他忍到天亮,立即去找了和他一起挪用军饷,这些年吃尽好处的提刑司官员刘瑜和张珣。
理由很简单,沈钧安毕竟是朝廷外放到渝州的县令,而且他在当官的两年里得尽民心,不少百姓甚至在家中给他供奉长生牌位,希望他能一直留在渝州为百姓造福。
想把崔明杀了容易,若是沈钧安真的知道了什么,想让他灭口可不容易。
所以必须得再拉两个涉案的高官,大家绑在一条船上,若是船沉了,可是要一起淹死的。为了不一起死,他们只能选择牺牲沈钧安。
刚才沈钧安同他们绕了通圈子,摆明就是不想交人出来,但岑知年还抱着些侥幸:也许他真的什么也没问出来,毕竟事关全家的性命,崔明不可能轻易交代。
可沈钧安说出这句话明显意有所指,于是岑知年阴沉着面孔问:“什么叫别有所图,你知道些什么?”
沈钧安垂下眸子,突然问道:“当初那个骗子青玄被灭口时,岑知府是不是刚好不在寺内?”
岑知府一愣,随即怒道:“你什么意思?那日我正好有案子要办,而且青玄和崔明勾结谋害吴文华,难道不是崔明灭的口?”
沈钧安摇头道:“真是不凑巧,我查过那两日崔明的行程,青玄大师开坛做法时,崔明刚好去临县送货。也就是说,他根本不知道青玄这个神棍会暴露,也不会想到我们会顺藤摸瓜,查出吴文华的死并非意外,更没有时间布局杀他。”
他紧紧盯着岑知府道:“于是我又从头回想了整件事。徐瑛中邪暴毙的案子,是我先发现不对劲,但那些人证咬死她是被恶鬼缠身死去,所以我听说青玄开坛做法,便想去查看他的底细。原本我只是随口和岑大人提起,可你却意外地重视,马上放下所有事,要和我一起去玉檀寺里查看。”
他看着岑知府铁青的面容继续道:“而表妹被带到府衙关押不过两日,能知道我们准备在那天当众揭穿青玄骗局,有时间布置炸药,安排杀手灭口的,好像也只有你岑大人了。”
岑知府听得面容数度变化,最后终是阴沉的笑了,道:“所以呢?我为什么费这么多心思,就为了杀一个江湖骗子?”
沈钧安目光往旁边一扫道:“和几位大人今日到来的目的一样,你们想掩盖一件事,一件足以让你们摘去乌纱,身败名裂,甚至株连亲人之事!”
刘瑜脸色骤变,站起道:“沈钧安,你好大的胆子,无凭无证,你敢随便给我们下这样的罪名!”
沈钧安却一脸从容道:“大人不必着急,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证据。”
他目光如刀,扫在刘瑜脸上:“不过下官确实未曾想过:像这样祸国殃民、丧尽天良的买卖,竟然不止岑知年一人在做。从渝州知府到提刑司,到底到还有多少当官的在盘剥卫所的军粮,你们心中可知愧疚?可对得起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可对得起视你们为父母官的百姓?”
“闭嘴!”张珣恼羞成怒,将一个茶杯朝他扔过去道:“你一个芝麻大点儿的小官,哪里懂得官场里的事,不知好歹的愣头青,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们!”
沈钧安不躲不避,直直坐着道:“下官确实不懂为官之道,但下官能看到卫所里的军人们,他们日日辛苦操练,随时准备抛下性命和家人,若有敌人踏进中原,他们挡在百姓身前,也挡在你们身前。”
“可你们是怎么对他们的?连他们的军饷粮草都要贪走,到底有多大的利益,能比百姓的安危和性命重要?”
三人被他骂的有点发懵,他们在渝州作威作福,习惯了下面官员的恭维和吹捧,从未被一个七品小官这么指着鼻子骂过。
这时岑知年突然笑了一下,摇头道:“沈大人是不是戏班子看多了,以为自己在演什么不畏强权的青天戏码呢。你大概忘了,渝州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在此地当了十几年的官,不管府衙也好、提刑司也好,一声令下至少有上千人能听我们调派。而你才上任两年,守着这么个小小的县衙,就想把我们从官位上拉下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旁边的张珣适时撇了撇道:“岑兄,你就别吓唬他了。他这县衙里就那么十几个捕快,连外面的官兵都对付不了。”
岑知年站起身,走到沈钧安面前道:“行简啊,我们以前也曾有几分交情。我年纪长了你几十岁,为官的经验也比你多,你听我一句劝。以前我也曾像你一样,觉得为官就该清廉,该为民做主,有一番作为。”
“可官场里错综复杂,早就已经有一套自己的规则,所有人都得按规则行事,不然一步走错,可能就再也翻不了身。你当初不就是这样,从前途无量的状元郎,落得要在县衙蹉跎一生,所谓理想抱负,不过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
他按住沈钧安的肩,目光灼灼地道:“可钱不一样,银子才是真正看得见摸得着,能让你安身立命的东西。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以你的头脑如果加入我们,我们能将生意做得更大更隐蔽。但是我怕贸然拉你入伙会惹得你反感,一直在寻找适当的时机。现在正是个好机会,你跟着我们干,未来无论是钱还是升官的机会,都必定不会让你吃亏。”
沈钧安眯起眼,朝旁边看了眼道:“两位大人也同意?”
刘瑜和张珣在来之前就已经和岑知年商量好,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闹到鱼死网破,能将沈钧安拉入伙,便是最好的结果。
于是他们一起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下来。
沈钧安挑了挑眉:“下官不过是区区七品县令,能三位大人又是威胁又是利诱,还真让我受宠若惊啊。”
岑知府干笑两声道:“行简是难得的人才,可惜朝廷有人容不下你。不过你放心,我们三个都是惜才之人,只要你是诚心投靠,我们必定好好栽培你。”
“哦?”沈钧安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不知怎样才算诚心?”
岑知年见他上道,笑着道:“很简单,把崔明交出来,在我们面前亲手杀了他,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路上的人,我们保你在渝州未来荣华富贵、官途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