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权臣,朝中官员只分两种,一种是巴结她,一种是憎恶她的,能让她愿意托付死后之事的人,还能全然信任的人,宋云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是谁。
可许念并没有告诉他,只是一脸神秘地道:“这件事连萧应乾都不知道,等到有一日回到京城,你迟早会知道。”
宋云徽见她不说,也不逼问,而是转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萧应乾能等到五年后才开战?”
许念轻轻勾起唇角,道:“因为我利用了一样东西。”
宋云徽忙问:“是什么东西?”
许念道:“是萧应乾对我的愧疚。从我十二岁入禁宫起,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这十年里,我的命运几乎连在一处,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也没人比我同他更亲密。”
宋云徽听到此处,捏着茶杯的手指用力收紧一些。
许念继续道:“我给西齐王写信时,就已经猜到萧应乾会以此为把柄对我动手。可那时我还在赌,赌他会因为我们的情意网开一面。但我同时也给江临写了封信,告诉他我所有的计划,也告诉他若我有什么不测,让他用我的尸体向萧应乾求一样东西。”
宋云徽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便替她道:“你想让陛下承诺,五年内不动沈家军,不与西齐开战?”
许念点头道:“萧应乾想要做个狠心的帝王,可他又总是对我不忍,唯有我的死能真正让他愧疚,愿意暂时放弃这场战事。就算他五年之内反悔,也能给大越军多一些准备的时间,能尽力肃清沉疴,让战争的损失更小。”
宋云徽不禁苦笑,道:“你不光死前安排了那么多事,连自己的死都当了筹码,可若你没有重活一次的机会,也是看不到结局的。”
许念笑道:“事事哪能尽如人意,我只需推动棋盘,自会有人执棋,把棋局继续下下去。”
宋云徽目光微微闪动:“可你现在又有了机会,你不想自己操纵棋盘吗?”
许念沉默了会儿,然后语气懒懒地道:“以前的我,过够了殚精极虑、步步惊心的日子,现在老天让我重生在渝州,远离京城,远离萧应乾,有了崔家织坊和对我好的家人,这是我曾经求之不得的安逸生活。我何必让自己那么辛苦,再度走进危险的棋局。”
宋云徽叹了口气道:“你不是不想,是不想把我卷进来对不对?”
许念未想到会被他轻易看穿,一时间竟有些哑然。
宋云徽和江临不同,江临有整个卓北军作为倚仗,萧应乾想要对付沈太后,想要边境的安宁,就绝不敢动江临。
而宋家的首富地位,本就是萧应乾为了充实自己的财库,亲手扶持起来。
如果萧应乾知道他对自己有丝毫的背叛之心,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一个帝王想要对抗一个商贾,实在是易如反掌之事,她不想宋云徽为自己以身犯险。
而宋云徽看着她很认真地道:“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的话吗?我说我余生的愿望,就是能帮你实现想得到的一切。这承诺永远有效,其余的事你都不必担心,我是个生意人,最懂得该如何不让自己吃亏。”
许念心中感动,却仍是沉吟没有答复,过了会儿,马车停在了崔家门前,许念对他道:“我先回去了,下次你不要自己私自行动,对了,也不许派人盯着我。”
见宋云徽很听话地点头,许念又朝他笑了笑,道:“不过还是谢谢你今日特地赶到县衙来帮我,还有……送我回来。”
然后她下了马车,可刚走到车窗旁,宋云徽从里面探出头来,含笑看着她道:“你叫过我哥哥,就可以当我是你哥,你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帮你。”
他顿了顿,眉眼衬着车顶坠着的暖黄色帷幔,显得格外温柔,继续道:“我不在乎付出任何代价。”
许念心中震撼,想要再说什么,可宋云徽已经放下车帘,让车夫赶着马车离开。
许念看着马车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崔府。
见到二姑娘终于回家,门房赶忙去回报,从清晨等到现在的孟氏和崔怀嫣连忙走了出来,两人皆是一脸焦急。
崔怀嫣急着开口道:“青儿,胡琴说你和卫所的去了县衙,说是为了查爹爹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氏也着急,但看许念一脸疲惫,心疼地道:“刚才听人说,县衙里乱的很,有几路官兵撞上了,又打又杀的,你没出什么事吧,伤着没?”
崔怀嫣发觉自己竟只顾着追问爹爹的死,忘了关心妹妹一句,自责地牵着她的手道:“你若是累了,就先回房歇息,我们不着急的。”
许念握住两人的手,很认真地道:“昨晚我说过,爹爹的死可能另有隐情,现在一切都水落石出,我们先回房去,我慢慢同你们说。”
几人进了孟氏的卧房里,让丫鬟嬷嬷们都去外面守着,许念喝了口茶,才将这件案子前因后果全说了一遍。
孟氏听得惊心动魄,随后又哭得几近晕厥。
然后她拍着桌子大骂道:“没想到岑知年是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这十几年来,老爷与他兄弟相称,当初他为了升官,没少让老爷帮他打点,没想到他竟能狠毒到如此程度,不光干倒卖军饷的买卖,还买通崔明来害老爷的性命!老爷死的可实在太冤了!”
崔怀嫣也落泪道:“也怪我们太过大意,竟没发现府里有崔明安插的奸细,若是能早一点发现就好了,这样妹妹也不会……”
她说到这里突然抬眸看了许念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许念一直垂着头,努力让自己做出悲伤的模样,可被崔怀嫣这么看了眼,心头涌上奇怪的感受。
然后她听崔怀嫣道:“青儿,过两日,我们和娘亲一起去爹爹坟前拜祭吧。”
许念愣了愣,随即点头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