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承恩突然到访,让两姐妹都有些疑惑。
她们和这位大伯可谓毫无交往,大房全家一直在京城,而他们家留在渝州,从未想过要沾大房的光,也谈不上刻意来往。
当初三房、四房想要抢回织坊,撺掇崔承恩主持大局,他虽然偏帮两个兄弟,但最终也没硬逼她们交出织坊。
而对许念来说,他们还有另一重交集。
就是那天在茶楼里,崔承恩亲自交出了崔杭,又让他答应了用织坊作为赔偿,算是送了自己一份人情。
可她实在也猜不透,为何崔承恩要来她们家,总不能是崔杭后悔了,让这个大伯做和事佬,又想把织坊要回去吧。
这时孟娴之也收到了报信,打扮齐整到了花厅,同姐妹俩一同见大房的贵客。
可她们没想到,崔承恩并不是独自前来,和他一起的,还有族里的一位婶婶。
这位婶婶张氏在族人里里算是大名鼎鼎,因为她能说会道,认识的人也多,崔氏至少一半的小辈,婚事都是她撮合的。
孟娴之看到这人,心里便有了些猜测,只怕是为了给女儿说婚事来的。
可再看旁边的崔承恩,就更显得古怪了,他堂堂内阁次辅,难道还管给侄女说亲?
而张氏坐定喝了口茶,笑眯眯地盯着崔怀嫣道:“上次见大姑娘还是一年之前了呢。我总说啊,二房家的两个姑娘可真会长,各个都出落的如花似玉,连婶婶乍然一见,都觉得挪不开眼呢。”
崔怀嫣和许念互看一眼,明白她这番恭维必有后招,于是敷衍地朝张氏点头笑了笑。
而孟娴之心下立即了然:看起来,这是要给嫣儿说亲啊。
果然张氏走完流程,马上进入正题,“大姑娘今年也有二十了吧,这年纪可真不小了。虽说你们崔家不愁嫁妆,但稍微正经点的人家,都得考虑子嗣问题,再耽搁下去,只怕……”
“婶婶!”她还没说完,许念突然提高声音打断她道:“别人家考虑子嗣,和我姐姐有什么关系?”
张氏一愣,觉得这问题问的莫名,眨了眨眼道:“那你姐姐要嫁过去,怎么能不顾及婆家的意愿?”
许念都气笑了:“若我姐姐真要嫁人,也得以她的意愿为主,是她选婆家,可不是婆家选她!”
崔承恩此时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闻言看了许念一眼,在心里摇头想:脾气这么硬,不好办。
张氏从未被小辈这么教训,这时也来了脾气道:“二姑娘这话说得可太任性。你姐姐都到了这般年纪,哪容得她再挑挑拣拣,也多亏我这个婶婶上心,专程给她找的一门好亲事。”
许念一挑眉,正想再怼回去,孟娴之却急着道:“先听听嘛,是哪家的儿郎啊。”
张氏骄傲地一抬下巴道:“这人身份可不一般,他名叫叶程扬,今年二十有五,是在府衙里做主簿的。人家啊,可是堂堂六品官呢。而且他不光官职高,人也长的好啊,见过的都说他俊俏年轻,仪表不凡呢。”
她说得眉飞色舞,等着人夸她,可偏偏没人搭腔。
于是她自顾自地继续道:“你们肯定要问了,这样打着灯笼难找的绝佳男子,为何还要我来说亲呢。其实啊,他原本有位妻室,半年前那人就病逝了。我一听说这位叶大人有意续弦,马上就上门去打探。果然我一问,他不光认识崔家大姑娘,还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对她十分仰慕。也不嫌弃她腿有残疾,马上答应了让我来帮忙说亲。”
许念听得大笑出声。“所以这位打着灯笼难找的好男人,老婆才死了半年就忙着找续弦呢。”
张氏瞥了她一眼,愤愤道:“怎么着?你姐姐一个抛头露面的商女,能嫁给六品主簿,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了,续弦怎么了?他亡妻已经给他生了个嫡子,今年才两岁,还没到认人的年纪,你姐姐现在嫁过去就直接能当他的娘,以后就算不能生,叶家也不会嫌弃她。”
她说到这里,一只装满了热茶的瓷杯“砰”地砸在她脚下。
滚烫的茶水飞溅到脚踝上,吓得张氏尖叫一声站起来,然后才觉得丢脸。
于是指着始作俑者大喊:“你做什么!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
许念阴阴沉沉地看着她道:“本来想拿杯茶给婶婶,不小心摔了,还好我们家大业大,马上赔给婶婶。”
她对着花厅外大喊道:“胡琴,给婶婶上十杯茶,让她涮涮嘴。”
张氏楞在那里,看着一个身材强壮的丫鬟在自己面前摆满了茶,压迫感十足地站在她身边道:“夫人,请喝吧!”
张氏莫名一个哆嗦,大声道:“我是来说亲的,喝什么茶,我也不渴啊?”
崔怀嫣笑了笑道:“婶婶不渴,说出来的话可不好听,我虽然残疾,也不想生孩子,但还没到要找鳏夫的地步。”
张氏总算明白了,自己好心被她们当成了驴肝肺,气得直拍胸脯,道:“好好好,你们姐妹清高,官老爷都看不上,看你们何时才能嫁出去!”
她正想往外走,胡琴把她的胳膊一拉,道:“夫人的茶还没喝呢,不喝完,姑娘可是要责罚我的。”
张氏望着足足十杯茶傻了眼,但拉着她胳膊的手十分有力,让她甩也甩不脱,吓得差点哭出来。
孟娴之有点看不过眼,小声对许念道:“青儿……”
许念把她的手一按,大声道:“若不让婶婶记住今天的事,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来给姐姐说亲,咱们崔家的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这时,崔承恩终于开口道:“好了,你们婶婶也是好心,若不答应就算了,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许念冷笑道:“她是真好心,还是把我们崔家的女儿当成她手里的筹码?她言语里处处打压,不过是想让我姐姐自卑,接受那个忙着找续弦的鳏夫,可惜我和姐姐从不吃那套。”
崔承恩听着莫名心虚,随即想到:死了老婆的小地方官,和皇宫里那位能是一回事嘛。
到时候,这位二侄女说不定上赶着当筹码呢。
于是他摆出长辈的威严,道:“咱们都是亲戚,她是你们的婶婶,不可做的太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崔承恩在族中说一不二,谁都得给他几分面子,孟娴之于是也跟着劝句:“青儿,要不这次就算了……”
许念微微一笑:“行,看在大伯的面子上,就让她喝五杯吧。”
张氏苦着脸,被胡琴逼着连喝了几杯茶,脸都憋红了,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然后连忙把茶杯一放,也不和孟氏告辞,兔子似地逃走,发誓再也不上这家来了。
崔承恩摸了摸下巴心想:这丫头还真是心狠手辣,适合当后宫里的女人。
这时许念望着他,问道:“大伯还有事吗,不同她一起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