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茂笑得恭敬又慈祥,避重就轻道:“回何相,您服下解药后,自然无事,冬日窗户紧闭,熏香的药性也就跟着足了些,怕是这会子,林老将军也不好了。”
何钦的眸子瞬间泛着精光,“好呀,好呀,让他也遭一回罪,这可比我新得了个分桃儿还高兴!”
许昌茂顺从地低下头,笑而不语。
林国栋的马车上。
魏氏正在给林国栋顺着背,“老爷,要不咱们先去医馆看看吧,咳成这副样子,怕是耽搁不得。”
“无妨。”
林国栋看了眼放在一旁的圣旨。
“先回府里看一眼,这个时辰,还不知道明儿和若雪怎么样了。”
林国栋还有一层心思,未与魏氏挑明。
他进宫期间,滴水未饮,也没有吃东西,为何也会中毒?
自己与圣上同处一室,还有何钦,若自己出现了这个症状,那他二人如今是否安好呢?
说是圣上和何钦联合做局,想要毒死自己,也不现实。
但肯定是他俩当中的其一。
林国栋回想起一诺中毒时,自己翻阅了大量医书,若不是通过饮食下毒,还可通过熏香、衣物……
对了!
在自己哭天抹泪的时候,圣上看不下去了,并丢来一方丝帕!
他顺手用帕子在脸上擦了一把,又因御用之物被自己弄脏,不便立时归还,所以单独揣兜里,准备清洗干净在自己祠堂供起来的。
林国栋从怀中掏出那方可疑的丝帕,跟魏氏要来长巾,将丝帕牢牢缠住,才松了口气。
魏氏也是个聪明人,她只一眼便看出了老爷的心思,温和道:“这种事情不便去询问外头的医馆,不如叫人送去大房媳妇那里,顺便再要一副解药,你服下了好安心。”
林国栋有一种心思被人看破的尴尬,他又干咳了两声,才应道:“一切都听夫人的。”
每每这时,他对自己这位续弦夫人都会有一种由衷的佩服。
此举不光办了丝帕有毒这件事,还借机敲打了在外购置宅院的大房,警告的意味很浓。
意思就是我知道你们在外面的宅院了,还知道具体的地点,只是没有上门“打扰”。
过不多时。
林府门口。
林国栋的马车终究与寻常马车不同,雕刻精美、绘饰华丽,甫一驶来,众人纷纷避让,马车穿过纷攘的人群,直抵林府大门。
魏氏早掀了帘子,眼见着若雪被几个衙役推推搡搡,正在往前走。
她立马跳下马车,放高了嗓子喊:
“圣旨到——”
衙役们循声停下脚步,却见一个妇人在那里大呼小叫。
“切。”
为首的衙役啐了一口,正要大摇大摆离开,却见林国栋林老将军下了马车,双手捧着一幅金灿灿的卷轴。
“参、参见林老将军。”
衙役们颇为规矩地抱拳行礼。
旁的人不认识,林老将军得胜回朝时在临安城巡游两周,男女老少鲜有不知道的。
“圣旨到。众人跪下听旨!”
林国栋中气十足。
那几个衙役面面相觑,终究还是跪了下来。
连带着周围的百姓,也跟着跪了。
倒不是畏惧皇家威严,只是没听过什么“圣旨”的,凑凑热闹,图个新鲜。
架着林若雪的两个衙役,此时方才松了手,林若雪就要奔向父亲母亲而去,见魏氏暗暗摇头,止住脚步,也跟着众人跪了。
林国栋摊开卷轴,一字一句念着圣旨。
大概就是爱卿受惊了,这时节天干物燥,兴许还有小人作祟,委屈爱卿了。
宅子呢,朕会着人修复,恢复如初,再赐给你两套四合院,你们先暂时住着,等开春儿一切都修缮稳妥,再搬回来住。
“钦此——”
林国栋拖长尾音,结束自己这番“慷慨陈词”。
“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磕头时,只有魏氏和林若雪呼喊的声音最高。
“父亲、母亲!”
林若雪起身后,来不及整理沾了土的裙摆,就朝着魏氏和林国栋奔了过去。
“若雪小姐,请留步。”
为首的衙役伸出一只胳膊,客客气气地将人拦下了。
“你们要干嘛?难不成还要将我带回顺天府审问么?!”
林若雪气愤说道。
“非也,非也,若雪小姐,您误会了,我们原也是想请您过去,协助我们查清起火原因的。”
那衙役一边说着,一边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
他接到的命令,是绑也要把林家人绑到顺天府去,但现在……
谁曾想林老爷子带回来了圣旨啊!
“官爷。”
魏氏彬彬有礼地笑了笑,走上前去,“林宅修缮,林家要派人与官府联络,若雪她心思细腻,虑事周全,正是不二人选,您看可否行个方便?今日家中突遭此事,她也受惊不少,此刻怕是帮不上您了,改日,改日我们登门拜访,说来王大人与我们也是老相识了。”
魏氏的话绵里藏针。
林国栋在后面默默看着。
一来她把林若雪推到了和官家共事的程度,既保全了女儿,还将其推向了更高的位置。
二来魏氏提及顺天府尹王城顺的名号,那衙役若是再纠缠不休,便是不给他自己老大面子了。
三来,魏氏一番软声细语,也给足了衙役的面子,让他们体面地离开,回去亦能有个交代。
衙役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朝身后的弟兄们挥了挥手,又冲着林国栋一抱拳,“告辞!”
“母亲!”
直至衙役们彻底走远,林若雪才放松下来,一下子扑进魏氏怀里,泣不成声。
“好孩子,好孩子,没事了。”
魏氏轻轻拍着若雪的背。
看着林府满目疮痍,她的心中同样悲戚。
“你哥呢?季明回来了没?”
林国栋终于发现,他家还有一人,不知去向。
“三哥去了妙手堂,许太医把他先救走了。”
林若雪止住哭声,抽噎着回答。
“救?”
林国栋敏锐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儿。
再细看林若雪的衣袖和裙摆,竟是血迹斑斑。
“老、老爷……”
魏氏指向他们附近的地面。
地上长长的鲜红血迹,还没有干涸。
魏氏声音发颤。
刚才注意力都在若雪身上,都没注意到附近弥漫的血腥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