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作春一旁可就得意了,他一开始故意不说沈玉阙把船厂经营的很好,就是要到现场来打他们的脸!谁让他们之前一直怪自己没有坚持立场,把船厂交还给了沈玉阙!
若是交给沈况,那沈家船厂还能有现在的规模吗?知不知道船厂招工解决了周边村镇多少劳工问题!
所以说,他孟作春天生一双火眼金睛,眼光那叫一个独到!
“那么,这些人只需按照你的要求生产部件就行?根本不需要有造船的手艺?”
有人问出了关窍,沈玉阙点头:“没错,这里所有的零配件全都有固定的样式和尺寸,就连榫卯接口也都是统一尺寸批量制作的。唯有船壳板因为弧度不同,尺寸大小有所偏差,但只需在图纸上注好编号再统一加工就可以了。”
沈玉阙说完,这几位族亲全都不说话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如果船厂用了这个法子,说不定真能在短时间内大批量的造船下水!不用培养大量船匠,每个想要做工的人一来船厂就能直接干活,甚至当天就能领到工钱!
以前他们的眼界被困于‘技术’的围墙里,追求精益求精,追求独家手艺,却从未想过如何批量生产。
就算接到大量订单,也是先造完一艘之后,再根据前车之鉴进行改动升级,务求一艘更比一艘好。
可那也是因为往往第一艘和最后一艘之间已经相隔数年,这期间当然会有更好的材料和技艺在船厂诞生,这也导致每一艘船都有不一样的地方!
当然,这也大大限制了速度!
沈玉阙见他们都不说话,又连忙说道:“其实我和我爹的想法一样,也愿意培养更多手艺人,但凡有人想学造船的技艺我也可以找专门的师傅传授,以求他们将来可以独当一面。”
“用你这法子,哪还用得着拜师啊……”
“是啊,说白了,你们那些船也都是拼装出来的对吧?”
“正是!各部件做好后分段拼接船体、安装设备。这样每个人都不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学习和掌握精准的制船工艺,只需要老师傅把控,在短期之内就能加工出数艘新船。”
众人再次沉默,沈玉阙有些忐忑,但孟作春却笑的意味深长。
尤其这些人还走到造船台前,走到一艘正在组装龙骨和肋骨的小木船前,他们中两个人抓住工人刚组装好的两根肋骨,又是晃又是撞,但那肋骨就是纹丝不动。
“您随便晃!”工匠用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说:“咱们这接口都是分毫不差!刀片都插不进去,要是能晃动分毫,咱哥几个也没脸在大小姐面前干活了!”
还真就纹丝不动……
唐辞又道:“榫卯的尺寸是我亲自盯的,这艘木船的龙骨和首尾柱用的是燕尾榫。隔仓板和肋骨用的是钩子榫,特别需要固定的地方还加了竹销或铁销,莫说江河行走,就是海上的风浪也能稳固一体。”
沈涟独家的榫卯之技只传了唐辞一人,不仅因为他是沈涟的义子,也因他沉得住气学的进去。造船本就复杂,船上所用榫卯更是数以百种,寻常人真没这个耐心一样样学,且还能一样样刻进脑子里,以至于现在许多船厂不分好坏全都用上了铁钉铜钉,至于后续生锈松动,那就是另外一说了。
唐辞又问:“你们还不放心吗?”
哪有不放心的!沈家耆老各个哑口无言。
“怎么没看到帆……”其中一人抓住关窍,听闻前几日船厂遭劫,损失了大量的帆布和材料,莫不是真拿不出来了?
沈玉阙忙道:“我正要说呢,孟大人,我打算把家里那两间负责织布和裁剪帆布的作坊也一并搬到船厂里来,望您批准。”
孟作春刚要说这是好事啊,他肯定会行方便!
但他还没开口,那位胖胖的族亲反倒不乐意了:“这怎么行!你家那两间作坊我是知道的!工匠都是女子!怎好搬到船厂与一群男子一起共事,简直不成体统!”
“可这样效率更高!”沈玉阙掰着手指头给他分析:“第一,船厂对帆布的需求能更快的传到到位,第二,在采购材料物资等方面,可以以船厂的名义统一出面,既能把控质量,也能把控价格!第三,没人规定只有男子能造船,只能女子能织布,搬到一起男女共事,互相学习!将来说不定也会有女子像我一样对造船感兴趣,也会有男子愿意制帆,所有人都能在各自擅长的地方一展所长,这还不够吗?”
“这这,这男女有别!成何体统!”
“你接手船厂已是大逆不道,竟然还想带着别的女子也……不像话,简直不像话!”
唐辞不解:“这么多好处竟然都敌不过‘男女有别’四个字?难道在你们眼里,男人和女人只要碰到一起就一定会做道德败坏的事情?”
“你,你这什么话!这是祖宗规矩!”
“祖宗可曾白纸黑字留下过这样的规矩?”
“这!”
众人哑然,他们不是满腹经纶的大儒,哪会引经据典说什么男女之别的道理,没想到被这个看着最老实的唐辞呛了个半死!
唐辞看着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既然祖宗没这样的话,你们也不要说了,只管好好受着眠儿给你们的好处就是。”
偌大一个沈氏家族,沈家船厂每年给家族的供奉是最多的,沈家族亲的每个人几乎都能从船厂得利。
这一圈看下来,有脑子聪明的已经在盘算这样的船厂一年能交付多少艘船,而到了年底,沈玉阙又会给宗族添多少分红!
于是,再有人想挑刺,已经被别人急急拦下。
他们原本来劝沈玉阙是看在沈况的面子上,但现在显然利益已经大于面子,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往后不能再掺和这对大伯和侄女之间的争斗了!
“惭愧惭愧……”那位年纪最大的叔爷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果真是我们老了,是我们鼠目寸光,看什么都看不透彻了!”
孟作春双手交握在肚子前面,笑的奸猾:“您确实是老了,但本官相信,您看事看人绝对比谁都要透彻!”
叔爷呵呵笑了一声:“孟大人过誉了,如今都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您这么说,便是已经认可沈大小姐和沈家船厂了吧?”
“认可!当然认可!”
其他人纷纷附和。
孟作春又笑眯眯道:“既然认可,那方才谁说的风凉话,能不能站出来给自家晚辈道个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