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旭走后,沈玉阙欲言又止的看着谢昀。
谢昀觉得好笑:“大小姐见过一种名为赤鲑的鱼吗?”
“没见过。”
“就是气鼓鱼。”
气鼓鱼沈玉阙自是见过的,以前家里厨子在鱼市看到还会专门买来给她赏玩。
此鱼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感觉到危险的时候会把整个身体鼓成一个圆球,听说身带剧毒,但因做成鱼脍味道鲜美依旧让许多人冒着被毒死的风险趋之若鹜。
“谢公子想吃气鼓鱼?”
谢昀含笑摇头,抬手戳了戳她的鼻尖:“你现在这副样子就像气鼓鱼!”
沈玉阙瞪他,没好气的嘀咕了一句:“我才不像……”
谢昀没有反驳,但看她的眼神竟不觉温柔了许多,沈玉阙也懒得多管他和南家的闲事,以自己还没吃晚饭为由告辞离开。
财神爷十分自觉的跟上:“正好,一起吃。”
沈玉阙:“……”
后半夜,沙城上空雷声滚滚。
等天亮的时候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雷雨通常来的快去的也快,这样的天气船厂也没法开工了,所以沈小姐和唐公子只能在家等雨停,他们也终于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二人坐在饭厅用早饭,看着门外阶前,水流如注的从屋檐上浇下来,他们虽然都默不作声,但彼此却心情愉快。
急雨将五月揉成了碎玉,沈玉阙喜欢这样的下雨天。
雨幕银线般细密,将院里的假山亭台晕染成一幅被水墨洇湿的画卷,轮廓也变得愈发柔和,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墙边竹影在粉墙上抖落满身珠玉,才抽新叶的芭蕉又被咚咚咚的敲响。
厅堂外的鹅卵石小径上积着浅浅的水洼,突然,水洼被人踩过,泛起圈圈涟漪。
沈玉阙愣了愣,随即起身大喊:“谢昀!”
谢昀回头看来,沈玉阙已跑到小厅门口:“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
“有事要办,应酬。”
他没直说,沈玉阙也不好多问,但就在此时,天雷炸响,敕拉拉的,好生吓人。
沈玉阙有些担心的看着站在雨中的谢昀,他今日只穿了件单薄的黛色长衣,不知是什么样的布料,在风中竟然能晃出水样的光泽。
他没披斗笠,披着件妆花缎的双层披风,吟风正帮他撑着一把大伞在和风雨抗争,但男人身上有些地方到底还是湿了。
这样的风雨还要外出,可见这江南首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沈玉阙又叮嘱他:“那你要小心,雨天看路不清,可能车轴还会打滑。”
“知道了。”
谢昀刚要走,沈玉阙又说:“如果今晚还在下雨,你就别回来了,就近找个地方休息吧!”
反正要是她在船厂正好碰到大雨,晚上肯定也就宿在船厂了,没人愿意冒着风雨赶危险的路。但谢昀不管在外面多晚总要回沈府休息似乎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习惯,所以沈玉阙很有必要叮嘱他别回来了,安全第一。
谢昀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了句什么就转身走了。
沈玉阙想了好一会也没猜到他说了什么,要怪就怪雨声太大,而谢昀的声音又太小。
但她回忆了一下他的口型,再结合他的表情,沈玉阙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知道了’!
嗯,一定是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宁愿让他就近找个客栈住下也不能冒雨回来。
但他原本以为这雷雨会去的很快,可谁知竟然断断续续下了一天。
每当她以为已经雨霁天青的时候,乌云再次聚顶,没一会的功夫就又噼里啪啦的砸了起来!
她和唐辞在甘棠苑研究船模,他们打算把谢昀定制的粮船先用木头模型做出来,在其中安装‘减摇水舱’看看效果如何。
谁知小船都快做完了,这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天黑后更有加大的趋势。
“但愿明日能停吧,不然工期又得往后推了。”
唐辞洗了洗手,接过柳黛递来的帕子擦干。
沈玉阙却不以为意:“工期够了,有些活也急不得,唐大哥你快回去休息吧,都忙一天了,对了,你饿不饿?让厨房给你送些吃的吧。”
唐辞摇头:“不用,我又不是谢公子,晚上还要吃东西。”
桌边摆弄船尾模型的沈玉阙抬起头来看向云妆:“谢昀还没回来?”
“没呢,小姐不是跟他说要是晚上下雨就别回来了吗,估计是不会回了。”
沈玉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一旁的唐辞却说:“看来今晚后厨不用留灶了。”
沈玉阙笑了笑,让下人拿着伞送唐辞回他的小院。
唐辞走后沈玉阙就没法专心做事了,她告诉自己,其实也并不是因为担心谢昀,主要是她没人商量探讨,有些地方把握不住。
而云妆见她发呆却以为她困了,催她上床休息,她却问了一句:“家门落钥了吗?”
“落了,”云妆道:“谢公子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我让他们早早落了钥。”
沈玉阙却有些不安,谢昀会不会以为她早上说的话在赶他?
会不会回来看到沈家大门紧闭以为不欢迎他,说不定已经回来过,然后又走了呢?
自从谢昀重新搬回来,没有一天是不回沈家的,今天应该也会回来吧……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对云妆说:“去把门打开吧,万一谢昀回来还要叫门,一来二去就要在雨里等很长时间。”
柳黛又暗中偷偷看了眼沈玉阙,心间却冒出了小泡泡,大小姐这是在担心谢公子吗?
可云妆跟他说过大小姐是绝对不会跟谢公子在一起的啊,那现在又算什么?
云妆应了沈玉阙的吩咐便要走,谁知还没跨出门外呢,沈玉阙就站起来跟上:“我和你一起去。”
“小姐,下着雨呢,只是一件小事,哪用得着您亲自跑一趟。”
“在屋里闷了一天了,就当是活动活动腿脚吧。”
说着便招呼柳黛把她的披风拿来。
晚上的风比白天还要大,吹动树影重重,看着还有些可怕的,连廊下的灯笼都被吹灭了好几个,光影都昏暗了不少。
云妆走在长廊外面,用伞挡着吹进来的雨丝,防止落到沈玉阙的衣上,柳黛则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待行至大门口,门房已经歇下了,云妆拍门叫人,沈玉阙看着两个门房将木栓挪开,打开沈家大门。
风雨交加的夜里,门开的一瞬,夜风便涌了进来,顺着沈玉阙的领口和袖口灌进她的衣服里。
门前那两个重量十足的灯笼飘摇晃动,撞上墙壁檐角,发出急促而又暴躁的拍打声。
沈玉阙拢着披风,看到一辆在雨幕中奔走的马车缓缓停在沈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