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寒潭的冤灵逃跑了!”
“报,太液池的怨灵把螃蟹精给杀了!”
“报.......”
往日庄严的九霄殿,此刻倒成了座阴森的戏台,每个“仙人”都戴着面具。
火神心想:“看来凡间也不会安稳了!”
天君提高嗓门:“众仙家有何高见呀?”
皆是沉默的羔羊。
童子立在神火旁,眸光如蝶翼轻颤,瞥向火神时,见他面容冷若古玉,眉峰凝着千年不化的霜雪。
还是天君又开口问:“火神有何见解?”
“当查明事情的来龙去脉。”火神的声音清泠而沉稳。
紫薇大帝上前一步,广袖拂过鎏金烛台,烛火晃了晃,映得他面具上的纹路如诡谲的符咒。
“祸起转世灵通!”
天君问:“转世灵通?”
紫薇大帝眼中闪过忧光道:“正是!那转世灵通可以招魂冤灵。那怨灵倒是掀不起大浪,最多也是聒噪,要是天君不愿听这聒噪之声,就割了他们的舌头。倒是冤灵就不好对付了。”
“那灵童现在何处?”
“不知所踪!”
此言一出,殿内骤然沸腾。
众仙七嘴八舌议论开来,竟分成了两派。
以紫薇大帝为首的仙家,衣袂翻飞间似有祥瑞之气萦绕,高声主张:
“转世灵通身怀天赐异能,若能诏安,他日必为天界臂膀,助我等稳固三界秩序,此乃顺应天道之举!”
而另一派仙人则冷笑连连:
“灵童之力不受控,留之如养虎为患!”
为首的天将怒目圆睁,手中长枪重重顿地,“与其日后酿成大祸,不如趁其羽翼未丰,格杀勿论,永绝后患!”
两派争论不休,场面混乱。
火神立在九霄殿的丹墀之下,忽觉众“仙家”言语间呼出的气息,似腊月里腐木燃烧的浊气,裹着股腥甜的霉味,直往他的七窍里钻。
他不动声色地运起神识,那神识如同一尾银鱼,在殿内的氤氲中穿梭游走。
往日里,仙气应如春水初生,漫过雕梁画栋,润泽每一寸角落,可此刻,他竟捕捉不到半点清灵的气息。
殿内的光景,恰似一幅被墨汁晕染坏了的古画,色彩斑驳,难辨真容。
那些昔日同饮琼浆,共论道法的同僚,恍若晨雾里消散的幻影,再寻不见半点踪迹。
但见玉阶上,月光碎成了琉璃屑,洒在众仙的袍角,却照不亮他们面具下的神色。
紫薇大帝广袖拂动时,带起的竟不是往日的芝兰香,倒像是深潭里翻涌的淤泥气息。
文曲星似是被抽去了魂魄的枯枝,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殿外的流云徘徊在朱红宫墙之外,迟迟不敢飘进来,倒像是知晓了殿内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只敢远远窥探。
九重天上的日头也变得黯淡,光晕裹着层灰翳,恰似蒙了尘的铜镜,照不清殿中众人神色。
火神立在丹墀之下,眸光忽而微微一沉,如深潭投下石子,泛起细碎涟漪。
他垂在袖中的手指轻轻蜷起,似不经意地朝童子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目光极淡,藏着旁人读不懂的机锋。
童子生得眉清目秀,心领神会。
他撞上火神的视线,当下心领神会,如灵雀般轻盈地踏出半步。
“启禀天君!”童子声音清脆,像新剥的荔枝落进青瓷碗,“我家上神才出关,元神尚未稳固,需得静养调息。特向天君请退,望能恩准。”
天君看了这场面说道:“也罢,也罢,火神回去好生静养!”
一神一童出了大殿,才松了一大口气。
“哇,终于出来了。师傅,方才小童差点闷死!”
童子拍着胸脯,腮帮子鼓得像含着两颗樱桃,发间赤金步摇跟着晃出细碎的光。
火神抬手轻抚童子发顶,指腹掠过他柔软的发梢。
“童儿快走,这殿中的魔气太重,跟为师回火神殿,弹奏一曲来驱虫这魔气。”他的温和沉静,却也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二人踏着流云,转眼便至火神殿。
殿内丹火长明,映得七弦琴的桐木琴身泛起琥珀色的柔光,琴弦如银蛇盘卧,静待清音唤醒。
童子卸下背上的七琴弦,盘腿而坐。
火神广袖轻扬,指尖拂过琴弦,刹那间,第一缕琴音如破晓的晨钟,穿破殿内凝滞的空气。
那琴声初时如寒泉破冰,叮咚作响,将附着在他们衣袂上的魔气震得簌簌而落。
火神神情专注,眉眼间凝结着霜雪般的冷冽,十指在琴弦上翩然游走,琴音忽而转为急雨骤落,噼里啪啦砸在殿中,惊起暗处蛰伏的魔气,化作黑雾仓皇逃窜。
童子望着师傅如墨的发丝随琴音轻扬,恍惚间,竟觉得那琴弦上跳跃的不是音符,而是漫天流霞凝成的火蝶,正扑闪着翅膀,追逐吞噬着魔气。
随着琴音愈发激昂,火神殿内的丹火也随之翻涌,赤红的火焰顺着琴弦攀爬而上,与琴音融为一体。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殿中,空气中的魔气已然散尽,唯有袅袅琴音余韵悠长,似春日里不肯归去的暖风,洗去那些身上的浊气,顿时神清气爽。
“铲子还在吗?”
童子被火神冷不丁问住了。
“什么铲子?”
廊下日光斜斜切过童子稚气未脱的侧脸,映得鼻尖沁出薄汗,倒把青瓦上跳跃的光斑都衬得晃眼了。
“还能有什么铲子?种芯兰花的铲子。”
“师傅不是不给小童种吗?”
“让你种你就种,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火神广袖轻扬,袖中滑出个绛紫色锦袋。
那锦袋边角滚着金丝,针脚细密得如同夏日里永不停歇的蝉鸣,袋面上赫然绣着朵火海棠。
这朵火海棠美得张扬又妖艳,像是将世间所有的炽热与艳丽都揉进了丝线里,在暗沉的袋面上灼灼燃烧,透着股说不出的神秘。
童子盯着锦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触到锦袋的刹那,只觉一股温热从掌心蔓延开来,就像握住了一团即将熄灭的余烬。
待他缓缓打开锦袋,几粒墨色的种子倾泻而出,躺在他的手心。
种子泛着幽幽的光泽,隐隐有缕若有若无的兰香萦绕,这香气清淡却勾人魂魄。
童子伸手接过布袋,心中几分欢喜。
指尖触到颗粒饱满的花籽,突然想起昔日师傅发过的雷霆之怒——那时他不过多看了眼花房里的陶盆,便被怒斥“凡胎肉眼不配窥伺天机”。
此刻掌心的温度却烫得惊人,恍惚间竟似握住了颗跳动的心脏。
火神背着手踱到雕花窗前说道:“七七四十九日后,若见花园里红光冲霄,便来唤我。”
他的手指划过七琴弦,琴弦竟在指尖腾起火星,“这段时日,我以七弦琴音修补原神,若是听得琴声忽断......”
“小童就立马来这里!”
火神垂眸的刹那,童子竟见他灼灼烈焰映在眸中,反生出月光般的温柔。
世人总道火是杀伐的刃,可他眼中的光比初生的新雪更干净。
“主人,童子去种花了!”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