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悦指尖刚要触到飘动的鲛绡,房梁忽然坠下一串露水。
她仰头望着水珠在暮色中折射出七彩光晕,忽然发现横梁凹槽里卡着半片孔雀翎——正是三日前叶瑾把玩的那枚。
铜壶滴漏指向戌时三刻,绣娘们早归了家。
萧悦踮脚取下翎毛时,藏在羽管里的银箔簌簌抖落,拼成「青檀笺有诈」五个小字。
她将银箔拢进星纹锦盒,耳畔突然响起系统提示音:「检测到墨渍成分为松烟墨与紫胶,常用于古籍修复。」
晨光初绽时,萧悦已站在铜镜前系襦裙。
不同于往日的素色,今日裙摆用金线绣着振翅的云雀,走动时雀尾扫过青砖,在地上拖曳出流动的光痕。
绿儿捧着鎏金妆匣欲言又止,直到看见她将金剪别进腰间绦带。
";姑娘真要穿改良襦裙去学堂?";小丫鬟把备好的星纹锦盒塞进包袱,";李夫子昨日特意派人传话,说今日要讲《女诫·专心篇》。";
萧悦指尖拂过襟口缀着的琉璃扣,扣中封着晒干的重瓣木樨。
晨风穿堂而过,带起她袖间的银丝披帛,在空中划出新月般的弧度:";正好让他们看看,专心不等于固步自封。";
女子学堂的青瓦上还凝着晨露,萧悦的绣鞋刚踏上石阶,正厅的十二扇雕花门同时洞开。
李夫子手持戒尺立于中堂,身后八位女先生手持《列女传》,宛若九尊镇守礼教的石像。
阳光透过万字纹窗棂斜切而入,将萧悦的影子钉在《女则》碑拓前。
";萧姑娘可知错?";李夫子的戒尺敲在紫檀案几上,震得案头青瓷笔洗泛起涟漪。
他身后高悬的《四德图》突然无风自动,画中执帚的女子仿佛活过来般盯着萧悦。
萧悦解下披帛轻抖,银丝立刻在光束中织成光幕。
改良襦裙的束腰设计被放大投射在素壁,腰间十二枚玉环随着光影流转,竟与《璇玑图》的经纬暗合。";上月十五,城南王夫人穿着广袖曲裾坠湖时,";她指尖划过光幕中的束袖设计,";若是这般箭袖,何至于被水藻缠住?";
满堂哗然中,东侧传来织锦撕裂声。
萧悦猛然转身,看见自己的画像被挂在《败德录》旁,画像上的襦裙被朱砂划满红叉。
李夫子将戒尺指向她发间的木樨花,古铜色脸庞泛起青灰:";妖冶妆饰动摇女德,奇技淫巧惑乱人心!";
学生们鸦雀无声,唯有穿堂风掀起书页。
萧悦忽然嗅到系统提示的雪松香,这是危险信号。
她按住腕间玉镯,触到内侧凹凸的刻痕——昨夜用金剪刻下的「破」字还沾着银粉。
";去年腊月,夫子赞过苏绣双面异色技法。";萧悦突然撕开外层裙摆,露出百鸟纹内衬。
系统适时触发全息投影,金线织就的凤凰从她裙角腾空,与《四德图》中的贤妇撞作漫天星雨。
廊下铜铃骤响,不知谁碰翻了砚台。墨汁泼在青砖上蜿蜒如蛇,萧悦在骚动中听见极轻的机括声。
她佯装跌倒,袖中金剪精准挑开李夫子的袖袋,一叠云纹笺飘落——正是与青檀笺相同的松烟紫胶纸。
晚风送来一缕梅香,她望着西墙外晃动的青帷马车,忽然想起叶瑾昨夜说的:";云想阁的东家,最爱梅花笺。";
暮色中的梅香突然浓郁起来,萧悦的绣鞋尖沾着半片揉碎的朱砂,正欲俯身拾起那叠云纹笺,忽听得垂花门外传来环佩叮当。
青帷马车上的银铃晃得急,十六位簪着玉兰花的夫人踩着霞光涌进学堂,衣摆上苏绣的缠枝莲纹在夕阳下泛起涟漪。
";李大儒这戒尺敲得比城隍庙的晨钟还响。";为首的红衣夫人捏着洒金折扇,扇骨上坠着的翡翠螭龙正巧指向李夫子发颤的戒尺,";我家三丫头前日绣的百鸟朝凤图,怎的就被您批作';妖鸟乱舞';?";
李夫子袖袋里藏着的云纹笺哗啦啦散落满地,萧悦瞥见最上面那张印着";云想阁";的暗纹。
叶瑾不知何时出现在西窗下,竹青色袍角沾着半片白梅,指尖有意无意地叩着窗棂——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节奏。
萧悦突然想起昨夜在绣楼,这人用金剪挑着灯花说的那句:";明日若见白梅映竹影,便是东风已至。";
";诸位夫人明鉴,萧姑娘这改良襦裙暗合璇玑图经纬......";绿儿突然捧着星纹锦盒冲出来,盒盖掀开的瞬间,系统投射的光幕在空中绽开牡丹纹。
十二位女学生的禁步突然齐声作响,鎏金银链上坠着的玉兔竟都转向光幕中的束腰设计。
叶瑾的指尖在窗棂上敲出最后一个音,萧悦腕间的玉镯突然发烫。
她转身时发髻上的木樨花簌簌落下细雪般的香粉,正巧洒在红衣夫人展开的《天工开物》残页上。
泛黄的纸页遇香显影,突然浮现出与改良襦裙如出一辙的箭袖图样。
";这...这难道是失传的飞云袖?";蓝衫夫人腕间的十八子手串突然绷断,玛瑙珠子滚过青砖地,";先太后六十圣寿时,尚服局献上的百鸟裙用的就是这种织法!";
李夫子踉跄着扶住《四德图》画轴,画中执帚女子的眼睛突然褪了色。
萧悦趁机展开撕破的裙摆,百鸟纹内衬在穿堂风中扬起,系统触发的全息投影将整个正厅笼罩在流动的星图中。
女学生们禁步上的玉兔开始自动旋转,在地面投下细小的光斑,竟拼成二十八星宿的图案。
";真正的女德不该是捆仙索。";萧悦拔下金剪挑开束腰,十二枚玉环叮咚坠地,露出内层缀满萤石的衬裙,";而是让明珠不必蒙尘,让织女不必藏梭。";她说话时望见叶瑾在窗外折了支白梅,那花枝在他掌心转了三转——是他们约定的";破局";手势。
暮色渐浓时,不知哪个机灵丫头点燃了廊下的缠枝莲花灯。
萤石衬裙在灯火中流转如银河,女学生们提着裙摆追着光斑嬉戏,有位胆大的竟用眉笔在《女诫》书页空白处画起襦裙草图。
李夫子瘫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戒尺";当啷";落地,惊醒了梁间打盹的雀儿。
";萧姑娘且慢!";萧悦抱着妆匣正要踏出门槛,忽然被个满脸堆笑的圆脸妇人拦住。
妇人鬓边的累丝金凤衔着张洒银帖子,";三日后西市有场绣品雅集,不知姑娘可愿......";
晚风送来叶瑾身上特有的沉水香,萧悦偏头看见他站在石狮旁,正用金剪修剪那支白梅。
花枝在他指间翻飞,忽然弹出一粒蜡丸,正巧落进她半开的妆匣。
蜡丸裂开时,梅香里混进了极淡的火药味。
更鼓声从长街尽头传来,萧悦的绣鞋踩过青石板上的落梅,忽然发现暗巷深处闪过半截靛蓝衣角——那是王老板手下二掌柜常穿的湖绸料子。
她佯装整理披帛,金剪悄悄挑开叶瑾方才塞来的纸条,月光下显出一行小字:";戌时三刻,锦鲤池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