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中找了家歇息的客栈时,谢白衣才想起一件事情来。
“陈斟酒?”
茶是温的,楚知禅捏着茶杯暖了指尖却是迟迟没有饮下一口,她听着这个名字,极浅地感了下眉:“哪儿来的人?”听上去有些熟悉。
“来处不知,”谢白衣在她的旁边坐下,“但他言他是窥星修士。”
楚知禅的动作一顿。
哐哐哐!各项程序通电“磁滋滋”,全部启动、启动、启动!
死去的记忆瞬间攻击了楚知禅的大脑!漂亮!very good!
“……我应当知晓是谁了。”楚知禅放下了茶杯,有些心情复杂地说。
她三言两语地将那次遇到陈斟酒的事情说出,谢白衣听完之后便同她一道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沉默当中。
最后是楚知指尖点了两下杯口,开口问道:“他同你说了什么?”
谢白衣在脑子里过滤掉一堆废物信息,抓住了其中一个时开口都带有点犹豫:“他说……待你醒来之后,便去杀了血天当中的那支笔。”他说完,自己都皱起了眉头。
楚知禅轻喃,“血天当中的……笔?”
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谢白衣也不出声扰她。
血天、血天、血天……?
【找出血天异象的真相】。
去杀了血天当中的那支笔。
为何都是在明指着血天?而且那支“笔”是什么笔?可还从未听闻过序无殿当中有什么通了灵性的笔。
是什么?
多条线索都指向什么,有个想法呼之欲出却又不明了,楚知禅想得头疼,伸手扶住额头时耳边响起一声:
——“八方星格破,芒星赤耀其光”。
“星格……?”楚知禅喃喃自语,“星格,命格,血天当中的异象……”
谢白衣见她眉头都紧锁起来了,想要让她放轻松别对自己逼得太累,但是他的手才伸出去就被楚知禅攥住了。
“是‘控制’,”楚知禅说,“是对所有人的“‘控制’。”
谢白衣见她的思绪终于拨云见日,便顺着往下问:“什么控制?”
“是这本书,这个世界对所有人的控制。”
楚知禅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这里是被控制着的。就好比沈献灵拜入师父门下后的人心所向,还有在血天禁制里时你和苏扶所被控制的那时,就连无色天海当中的人口口声声地喊着‘正因果’也是在它的控制之下办事。”
她的眼神陡然之间冷了下来:“它在试图让一切回归‘正轨’,回归“星格’,一切按照剧情发展。”
所以会有控制,所以会有剧情的“代替”。
谢白衣跟着她的思路,推波助澜地问:“那这同血天有什么关系?”
“血天是表现,”楚知禅说,“血天的异象是剧情脱出它的控制的体现。”
谢白衣:“如何说?”
楚知禅问:“你还记得血天出现裂口是在什么时候?第一次。”
谢白衣一怔,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你去血海助应天门的人固补禁制结界之时。”
“嗯,”楚知禅道,“这是在它的设定之中不存在的事情,我不应该在那时候去到血海,更不应该出现在那里协助沉间青。是后来我去到了那里,将禁制修补时间接性地引出了离惘。”
于是脱出控制,血天出现了裂口。
那第二次呢?
“大师姐在无名窟对上离惘,重伤之时。”
对上视线,楚知禅舒出了一口气:“大师姐不应当在那里出事,也不应当同丹晴扯上关系,更不应当……留有一口气活下来。”
曲云筝应当是真的死了的。
谢白衣沉默了一阵,手搭在楚知禅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然后道:“那裂口当中的眼珠是……?”
“是这本书的看客。”楚知禅顿了一下,又道:“我只想到是这个可能性。”
所以,因为剧情的不符而导致剧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地崩塌,这个世界就出现了裂口,露出了这个世界之外的本质的东西,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谢白衣只是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大概也正是如你所说了。”
这是句宽慰的话,却也并没有起多少作用。
所以……它想要楚知禅做出什么样的反抗?
楚知禅闭了闭眼,心中也大概知晓了。
——是挣脱控制。
楚知禅郁结地在心里头嘀嘀咕咕:那陈斟酒来都来了,就不能再多说两句话吗?连卦象都不给她翻译一下。
楚知禅说:“看来只有等血天再一次出现裂口时了。”
谢白衣见她终于松懈了思绪不再紧绷着,便将茶递了过去。
楚知禅接过之后饮了一口,茶香在口舌之漫开,卷起一片清甘。
“不急在这一时,”谢白衣说,“先等你的身体与魂灵磨合好,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楚知禅也不推辞,饮着茶便道破他的心思:“你有话要同我说。”
什么都瞒不过她。谢白衣低眸勾着她的指尖,低声说:“我在想,既然这个世界是假的,那么是不是连我也是假的?”
楚知禅有些意外。
“不算,”楚知禅捏住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盯着他的眸子道,“谁说你是假的了?你将你置于何处,又将我置于何处?”
谢白衣道:“难免怀疑。”
楚知禅指腹轻轻摩挲着指下的那处皮肤,问道:“所以你是在否认你自己的存在吗?你睁眼看着四下的一切,像假的吗?”
谢白衣先是不吭声,有一会儿才说:“你再多哄哄我。”
楚知禅:“……”
好直白的男人。
楚知禅任由着他勾着自己的指尖,另一手抵在桌上支颐起下巴来:“这里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血肉、魂灵,情与智还有感识;你们全都有,又如何能算得了假?只是被控制着罢了,于你们这儿,便还确切是真的。”
天知道在藏花坞被谢白衣控诉之后,她花了多长的时间将他们从纸片人的概念里抽离出去。
谢白衣缩了下指尖想问什么,但是到最后话到嘴边就成了另一件事:“你的修为如何了?”
“同以前没什么差别,”楚知有所不满地皱了皱眉,“有待提高。”
“你修仙道,以山河灵气为基。”谢白衣说着从储物袋中取出来一样东西递过去,“不知那所谓的‘它’是如何模样的,但是总要有所防范,修为便是一大要点。”
楚知禅看向他的手,那里有一颗灵珠散发着淡淡灵蕴——是他从无名窟当中带出来的那颗。
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了,他竟然没用。
楚知禅没接,而是抬眸问:“我同你说过什么?”
“你不是旁人。”谢白衣顺毛,“再者,我如今也用不上它了。”
“……”
在谢白衣的一番软磨硬泡之下,楚知禅终于接了那颗灵珠。她端详了这颗灵珠片刻,然后问道:“那日你在无名窟中是看见了谢家人吗?”
谢白衣没料到她会记得那么久,愣了一下才应;“嗯。”
难怪黑化值猛飞35。
“那是从前的心结了。”谢白衣以为她还纠结着,便说:“如今没有了,他们那一群贱命还不足以让我挂怀一生。”
楚知禅明白他误会了,不过她也没否认,只道:“那便好。”
那话尽了之后楚知禅又记起一件事情来:“沧海月明珠……你把鲛人那一族如何了?”毕竟那可是它们的至宝。
“我没如何,”谢白衣道,“我们于藏海津救下的那位姑娘,迎春花。她的夫君是鲛人一族的新任族长,知晓我们对迎春花的恩情之后便将明珠给我了,我没同他们怎么样动手。”
楚知禅:“……”
始终会佩服主角的气运。
谢白衣忽然又道:“那位族长原名襄南,后来化鱼尾成腿便改了名叫钟翔南。”
楚知禅再一次“……”
其实这种事情就不用跟我说了的。
襄南→钟翔南。
一下子就从梦幻美人鱼与人类的爱情变成了乡村爱情ok?!
癫癫癫癫癫!
“……”
话题就此打住,楚知禅将茶一饮而尽后便绕去床榻那边舞盘腿打坐,打算现在就运转周天将那颗灵珠吐纳入体、化为己用。
她向来求效率,谢白衣没拦她,只守在一边时时关注。
那颗灵珠当中所蕴含的灵气汹涌庞大,在散开的那一瞬间将屋内的物件刮翻,窗户大开,引得店小厮听见动静后匆匆地过来询问怎么了。
谢白衣淡淡地应了一句,将人打发走后就在屋内起一屏障。他对楚知禅的能力并不担心,他所担忧的是她如今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不过好在灵气与血气之间终究是不同的。谢白衣当初吸收血珠时所受的苦楚她到底是并未受到,待到一切风散气息平,楚知禅睁眼时窗外已然夜色临落。
谢白衣探了探她的修为,至臻境后期。
不过这到底是一时借灵珠推助上去的境界,根基未固,后面一些时日还须得勤加修行加以稳固。
楚知禅自己倒没说什么,谢白衣就先宽慰起她来了。
楚知禅觑了他一眼,看出他另有图谋。
谢白衣也不忸怩,一边亲她一边说:“师姐,帮我上药。”
楚知禅:“……”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要干什么吗?!
你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然而谢白衣已经完全领悟了“磨人娇妻撒娇法”的精髓所在,磨得楚知禅没脾气,又任由他胡作非为了一轮。
后面上药时,谢白衣再怎么撒娇楚知禅都不纵容他了。
纵欲伤身,宛拒,谢谢。
谢白衣腹上的伤不轻,而他的那些药也确确切切是些灵丹妙药,楚知禅估算了一个下,快则半月慢则一月,他的伤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谢白衣伸手来碰上她的耳垂时,她顿了一下,反手就戳了一下他的伤口。
谢白衣吃痛:“……咝。”
再然后就被楚知禅换完药之后站起身,捏住他的下巴低下头,吻了上去。
“老实点,别总拿我的话作耳旁风,”楚知禅说,“伤好再说。”
谢白衣就着这极近的距离与她鼻尖相抵,听出言外之意后又凑上去亲她舔了一下她的唇角,应道:“好。”
但又撩拨出火来,楚知禅就再帮了他一回。
道是等血天的裂口异象再一次出现时他们再去看看,但是没过几日,楚知禅在客栈中都能听到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血天异象已经出现十日有余了,久久不见平息。
“看来是我的存在,让它感到威胁了。”
谢白衣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口吻微嗤:“也不见得它能奈何得了谁,只会闹出些人心惶惶的动静来。”
楚知禅的神色漫不经心地支颐着下巴,不见棋局上步步紧逼的气势:“倘若它当真能有些奈何人的本事,你便又是不乐意了。再者,”她落下一子杀去谢白衣手下的生机,“惶乱人心又如何不是它的招数?”
棋局上胜负已定,谢白衣瞧了半晌后仍旧是不就此认输:“你有了对付它的法子?”
楚知禅:“杀。”
在她字音落下的同时,棋盘上响起棋子入局的轻叩声响。
谢白衣收了手,已经输了。
楚知禅赢了也不见什么喜色,只道:“你下棋不专心,不同你下了。去给我倒杯茶来。”
谢白衣也没反驳。
倒茶时他察觉到什么动作停了一停,但转回去将茶递过去时却又什么都没有说,神色如常。
楚知禅啜了一口茶后道:“既然来了,那便放他们进来吧。”
谢白衣收了手上暗藏的杀招,应了一声。
沈献灵和苏扶会找上门来,楚知禅没有分毫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