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很贼。
凭借着久居高位的威压,长辈的威严,以及猝不及防的提问,正常人就算反应快,下意识的回答也不过是“不知道”。
何蓁也差点回答“不知道”。
奈何老侯爷过分专注的盯视,让何蓁的脑子也高度警惕,到嘴的不知道,已经变成无知且惊讶的疑问:
“宫中出事了?”
问完的瞬间,何蓁面上的惊讶,适时调整成担忧后怕。
“那,那……”
像每一个担忧夫君,担忧自己依靠的妇人一样,何蓁苍白着脸,口中讷讷不得言。
老侯爷手中的茶盏发出声响,短促中带着主人的怒,仿佛在呵斥“愚妇不中用”。
“那长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老侯爷的声音,是压着火气的温和,何蓁面上的窘色却更甚。
“夫君公务繁忙,妾,妾不敢多问。”
老侯爷闭了闭眼,耐心终于耗尽,犀利老眼中射出的寒光,直直钉在何蓁面上,仿佛看一块拦路的榆木疙瘩。
“你回去吧。”
何蓁仪态不出半分差错地行礼告退。
在直起身时,又觉得她不能过分从容,便犹豫着讷讷开口:
“所以,宫里出什么事了?夫君会有危险吗?他,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老侯爷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心中又骂了一句“愚妇”。
他要是知道,还能来问她?
“是儿媳多嘴。”
何蓁好似反应过来,是自己问得太多了,忙告罪一声,扶着金珠“失魂落魄”地离开。
等过了那道门,何蓁的脊背一寸寸重新挺直,面上的慌乱无措,换成皱眉思索。
当夜,何蓁果然没有等到贺玉京回府的消息。
但等来了妙法观的回信。
“妙法已归,勿忧。”
短短六个字,何蓁心头就安稳下来。
那个人能这样说,便是有把握了。
何蓁安心,吹灯好眠。
果然,第二日刚过日中,贺玉京便回了府。
何蓁没有第一时间见到贺玉京。
被老侯爷截胡了。
好在截胡时间不长,珍珠刚说完随时能摆饭,贺玉京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主屋门口。
还是昨日进宫穿的衣裳,除了皱巴些,依旧端端正正穿在贺玉京身上。
形容也不是很狼狈,只有眼中血丝眼下青黑,还有青了一圈的胡茬,昭示着眼前这人一.夜未眠的疲惫。
“马上就能摆饭,夫君就在这边稍微梳洗一下,然后用点饭再去休息?”
贺玉京本来只是怕何蓁担心,过来给她报个平安。
此时对上何蓁殷殷眼神,略顿了顿,就点了应了。
看着何蓁围着自己,熟练地忙前忙后,贺玉京紧绷一.夜的神经,就这么松缓下来。
他记得,何蓁刚过门的头两日,早晨也是这样服侍自己起身的。
只是当时不在意,或者注意力在其他地方,贺玉京对当时的场景,并没有什么感想。
没有很排斥这个人,但这个人在贺玉京眼中,也没什么存在感。
如今一样的场景,贺玉京却觉得舒缓又温馨,看何蓁一举一动,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明明都一样,又好像都不太一样。
贺玉京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
当然,如果可以,他也希望何蓁也有点问题。
“好了夫君,可以去用膳了。”
何蓁的声音,唤回贺玉京的放飞的思绪。
看着清清爽爽的自己,贺玉京放松的神色中,浅浅浮起一层遗憾。
所以,当时从主屋搬出去的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贺玉京有些后悔。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搬出来容易,搬回去……也容易,如果他不要脸的话。
要媳妇和要脸,二选一容易吗?
容易的。
“事情都解决了吧?”
用完午膳,贺玉京漱完口,听到何蓁的话,先是点了点头。
犹豫好一会儿,贺玉京又浅浅叹息一声:
“陛下龙体越发需要保养了。”
“这次幸得妙法道长出手,否则……就势乱起来也未可知。”
然而,此时乱起来,对还没做好准备的四皇子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贺玉京舒缓的眉眼,又重新浮现忧色。
再等等看吧。
不仅仅是搬回主屋这件事。
何蓁只当贺玉京单纯忧虑朝局,她也有问题想问,但不至于像老侯爷那样没眼色。
“事情解决了就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当下夫君还是赶紧歇一歇才是。”
一日一.夜未睡,贺玉京也确实困顿,听了何蓁的话,点点头,自去歇下。
何蓁也难得没有出门,让人搬了账本来看。
何蓁的账本,表面看起来和别人家账本差不多,实际上本本都是加密的。
托谢青尧当年大胆张扬的福,何蓁得以使用更简便快捷的记账方法,才不至于每天抠头累死。
即便如此,到了每个月底,何蓁也几乎忙得飞起。
那些飞檐走壁,打探消息的活儿,何蓁是有很多帮手,但涉及最紧要的财政,还是只能靠她自己。
要命!
忠诚与才干,二者难以得兼。
在何蓁忙得几乎眉毛头发乱飞的时候,飞鹤堂又来人了。
这回来的不是老侯爷的人,而是老夫人的人。
“老夫人想描个花样子,听说二夫人有家成衣铺子,特遣婢子来问问。”
那女婢说着,左右看看又看了眼金珠,然后紧走两步上前,从袖口摸出一张字条递过去。
何蓁没有立马去接,而是看了那女婢一眼,给金珠使了个眼色。
“给我就行。”
那女婢本来躲了一下,但见何蓁只笑吟吟看着,面上无动于衷的样子,只能松了手。
金珠接过纸条,检查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才递给何蓁。
何蓁将视线从女婢身上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往纸条上一扫,眼神瞬间变了。
好在下垂的眼睫,挡住何蓁眸中神色变化。
她克制住将纸条捏紧的冲动,自在从容将纸条收起,然后神色如常冲女婢点头笑笑。
“劳烦姑娘跑一趟,待我挑些时新的花样子,就去给母亲请安。”
那女婢没从何蓁言行上看出什么,面上闪过些失望,想说些什么,最终只能皱着眉头福身离开。
“金珠,送一送这位姑娘。”
“是。”
金珠领命而去。
待人一走,何蓁就再次迅速打开了那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