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蓁点到即止,将该说的话说完,也不管两位听完后是往哪个方向展开联想。
不过无论怎么联想,妙法观夜袭事件同何蓁这边,是没什么关系了。
“我夫人和岳母受了惊吓,需要回府休养,若陈少卿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带人下山了。”
那位何夫人看起来是像受了惊吓,至于这位贺二夫人,陈少卿持保留意见。
不过昨夜的事,确实和贺二夫人无关,与案情无关的真相,陈少卿并不在乎。
陈少卿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客套微笑,冲夫妇二人点头。
“耽误贺二夫人和何夫人了,请便。”
回府的路上,依旧是何蓁和何夫人坐马车,贺玉京骑马跟着。
何夫人是真正受到了惊吓,一晚上都没睡好,又怕扰得女儿休息不好,只待在自己房间。
如今险情告一段落,神经放松之下,再也撑不下去,在马车上就睡了过去。
何蓁正撩着窗帘看窗外,清晨的凉意让她并无困意。
看到自家娘亲睡过去,怕冷气吹到对方身上,便放下了车帘,给娘亲盖上毯子。
凑近见到田月兰苍白的脸色,和一脸担忧惧怕后的憔悴,何蓁心中有些内疚。
娘亲只是她扯出来,给她打掩护的幌子,想着也算是散心,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再想到被自己纵容着,带到边关去的何芷,何蓁面上愧疚更浓。
她很抱歉,还是不够强大。
她的一切折腾和挣扎,是为了减少女子身份带来的掣肘。
可也是女子身份的掣肘,压制着她的折腾和挣扎力度。
一个扣死的闭环。
何蓁长长叹息一声。
无力不甘,但不得不的叹息。
跟着马车的贺玉京,也是长长一声叹息。
是担忧放下,脑子清明后对何蓁产生迷茫的叹息。
贺玉京从来不是蠢人,他觉得他这位夫人,可能比他想象的未知还要多。
他想多问一问,但仔细一想,又发现完全没有开启问话的缺口。
何蓁在他面前,从最开始完全的端庄木头,到后面偶能见到真性情,贺玉京都觉得很正常。
很符合一个有些早慧的,六品小官女儿的表现。
可过了今日,那些细微的之前几乎不曾注意过的细节,开始慢慢在贺玉京脑中变得清晰。
回想起听到忠义伯夫人被害时,一想到何蓁也在妙法观,贺玉京当时头皮都麻了,当即跟着忠义伯府的人,策马而来。
满心满眼担忧,惊出一背冷汗,看到完好无损的何蓁时,贺玉京才知自己失态。
当时尚不觉如何,如今细想起来,何蓁的表现就显得太突出了。
不是说不允许一个女孩子,能够有这样冷静的头脑,和强大镇定的力量。
而是因为不合常理。
若何蓁从小在市井难民群中长大,或者在常年战乱的国度长大,那么别说她十七岁这样镇定合理,再小也合理。
可她不是。
她游戏人前完美端庄的言行礼仪,非一朝一夕之功,管家理事打理产业也非脑子聪明就行。
她是照着士族女儿娇养起来的。
在经历可能丢命的凶险后,没有一丝惊吓不说,甚至还能变着法儿,让有心人思考背后的问题。
再说何蓁身边那几个护卫。
贺玉京早就有好奇。
陈少卿不知道,贺玉京却是很清楚的。
那几个人身手太好了,是花钱雇不到的那种好。
能把身手这样好的人轻易伤到的,除了皇家死士还能是什么人?
再说,这样好的身手,在忠义伯夫人出事前,真的对那些死士,没有丝毫察觉吗?
贺玉京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出,那次无意撞见何蓁收到飞鸽传书的情形。
更久远一些,何芷失踪牵扯出的那桩“地窖黄金惨案”,那样的场面,她依旧是那样镇定。
看到那么多尸体镇定,他们毫无头绪,她却轻易带人找到何芷的镇定。
甚至所谓送何芷回老家,贺玉京虽然没有过问,但他并不是没有怀疑。
贺玉京越想越心惊,脑子不受控制的,将时间再往前推。
面对贺惊春恶意捉弄的报复。
将贺惊春吓破胆不算什么,真正让他心惊的是,她对自己的狠劲儿。
明明怕蛇怕得要死,还能那样从容镇定吃下蛇肉,面不改色用血淋淋的蛇头吓人。
还有贺惊春假装逃婚,结果被算计的事,至今也没找到背后算计贺惊春的人。
贺玉京越想越心惊,眉头也越皱越紧,直到何蓁的声音传来。
“夫君,娘亲我让哥哥接回去了,你上马车来休息一会儿吧。”
贺玉京收回思绪,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进了城,田月兰已经被搀扶着上了何家的马车。
对上何蓁不太好的面色上,充满担忧心疼的盈盈双瞳,贺玉京心中忍不住对自己哂笑。
他真是魔怔了。
他这位夫人,或许确实有他还未知的一面,但是也不必如此草木皆兵。
就算再不了解,一个人的本性如何,这半年多下来也未必没有一二真心。
只是有些事情……贺玉京在心中警醒自己一番,便点点头翻身下马,转而上了马车。
就像贺玉京说的,半年多的相处,再能装的人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出些真性情。
贺玉京看何蓁这样,何蓁自然看贺玉京也这样。
一窥见他在马背上的神色,何蓁就知道,她这位在心理上,始终将她当内宅小女儿的夫君,好像终于对她产生些怀疑了。
何蓁不意外的。
若贺玉京从始至终,都不对她产生疑惑,何蓁就要看不起他了。
她的人设也会没法更新,好没意思的。
“劳动夫君跑这一趟,一定累坏了吧?快歇歇。”
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宜室宜家的端庄模样。
贺玉京心中斟酌,眼神直直盯着何蓁。
不辨喜怒,充满审视。
何蓁许久没见过,贺玉京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上一次,还是大婚第二日早晨。
但现在不是大婚第二日,何蓁也不能用当时的态度。
她如往常一样,为贺玉京奉上一盏热茶,抬眼诚挚又疑惑地看向贺玉京。
“夫君?”
贺玉京垂眸接茶,心下一软,换了更委婉的询问方式。
“昨晚的事,你是不是还有不方便告诉陈少卿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