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琼华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而后她垂眸,打开了骆怀慎刚刚递给自己的纸条。
上面白纸黑字,寥寥数语,却让云琼华蹙起了眉,许久没有移开目光。
纸条上赫然写着,云仲昌在探查惠阳公主旧案。
她不着痕迹地将纸条揉搓成团,掩在了衣袖之中。
时怀瑾重伤未醒,云琼华如今命谢太傅暂代帝师之职。
下朝后,她望着一旁的慕容昱与骆怀慎,正要命骆怀慎随自己回仁寿宫,问一问纸条上的内容。
不远处书意小跑而来,满头沁满汗珠。她在云琼华身前停住,大口喘着气,面上满是笑意。
“娘娘,太医院来报,时大人醒了!”
“师父醒了?”慕容昱闻言眼眸亮起,抬脚便要往太医院走。
云琼华立刻伸手,拉住了他。
“谢太傅已候在文华殿了,他如今也是你的师父,你不好让他久等。”
云琼华偏头,眼神瞥向骆怀慎。
骆怀慎立刻会意,向慕容昱行礼,“是啊,皇上,您若担心时大人,奴才跑一趟就是。”
慕容昱嘟着嘴,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他转身走出几步,忽又转过身来,拉紧云琼华的手。
“母后,你不必忙着告诉师父朝堂上的事,别让他病中忧思。”
“昱儿如今长大了,可以料理这些事了,让他安心养伤就是。”
“等谢太傅讲完课业,我立刻就过去……”
慕容昱还想说些什么,云琼华已弯起眉眼,拍了拍他的手。
“母后都知道,你只管放心去听讲就是。”
慕容昱轻轻点头,终是不舍地松开了云琼华的手,坐上了前往文华殿的轿辇。
云琼华望了望一众宫人,眼神中光影明灭。
她伸手,点了环瑶与骆怀慎,缓缓开口。
“环瑶与怀慎随我去就是,你们先退下吧。”
三人在光洁如镜的宫道上缓缓走着,不时有鸟鸣声传来,搅乱行人的思绪。
云琼华望了望天边的飞鸟,轻叹了口气。
“商羊齐飞,只怕是风雨欲来。”
环瑶听完,微歪着头,眼中闪过疑惑,“什么商羊?不过是几只麻雀而已。”
骆怀慎疾走几步,忽然停在云琼华的身前,笑着拱手行礼。
“恭喜娘娘。”
云琼华停下脚步,眼中光芒微闪,“你倒说说,喜从何来?”
“山雨欲来,娘娘得商羊预兆,便可让大楚上下加以防范,免于灾殃。”
云琼华抿了抿唇,将目光自骆怀慎身上移开,再望向天际。
“只是内忧不停,外患又将至,即使本宫知晓暴雨欲来,缺木少粮,又如何防备滔天洪水?”
骆怀慎上前一步,指了指云琼华的衣袖。
“索性就让它乱了。”
云琼华眼神一暗,看向骆怀慎的眼神瞬间凌厉。
“什么意思?”
“国库空乏,娘娘爱民如子,只能自禄蠹身上,讨一些资财。”
云琼华将双手交握,宽大的衣袖交叠垂下,她周身的威严更甚。
“一个云仲昌还不够?”
骆怀慎抬眸,笑意盈盈地望着云琼华,“娘娘也知,远远不够。”
“所以奴才说,索性就让他们自己乱了。”
云琼华深吸一口气,眼神已渐渐恢复清明,她绕过骆怀慎,继续向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骆怀慎也立刻转身,跟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
环瑶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终是满脸疑惑地垂下头去。
又走了许久,云琼华的声音幽幽传来。
“……皇上对时怀瑾,情谊颇深。”
骆怀慎的脚步微顿,也轻轻叹息一声。
“沾了皇上与娘娘的光,奴才与时大人,也算半对师徒。”
“只是如此行事,恐怕也是时大人的愿望。”
云琼华猛地回头,望向骆怀慎。
“你说什么?”
骆怀慎见云琼华满面震惊,双拳紧握,他不禁低垂下头,眉头也微微骤起。
“娘娘也看得出,万寿节前时大人做的许多事,全然不是他的本意。”
“奴才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在时大人舍下性命,为娘娘挡暗器时才全然明白过来。”
骆怀慎顿了顿,喉咙滚动几瞬,似心中极为挣扎。
许久,他长叹口气,一字一顿地开口。
“他在求死。”
云琼华瞬间停住脚步,她脑中嗡鸣,身形也摇晃一瞬。
环瑶立刻上前,搀扶着云琼华。骆怀慎下意识也想上前,只是走了半步,他心念一转,犹如被定住身般,止住了脚步。
他深深望了云琼华一眼,放柔了声音。
“自时大人高中状元,娘娘当街将他拦住,孽缘就种下。”
“他居高位一日,举国上下对娘娘的非议便存在一日。”
“如今燕国屡屡动作,大战必不可免。打仗就要用钱,然而经过年初的平叛,国库已然空乏。”
“且经过先帝的盘剥,民怨已然沸腾,加之娘娘爱民,只愿减免赋税。”
“所以这钱,只能出自官场。”
“有这两件事,时大人这宰相,便做不得。”
骆怀慎娓娓道来,云琼华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她紧握环瑶的手,将眉头皱的极紧。
“先前南榜案,已抄没了些云党官员的家财。”
“如今加上云仲昌……”
她说着,声音渐渐变轻,直至最后,她止住声音,长叹一声。
骆怀慎对云琼华安慰一笑,缓缓抬起手臂。
云琼华对环瑶点了点头,环瑶立刻松开了她的手,退后一步。云琼华抬手,缓缓搭上了骆怀慎的手臂。
她与骆怀慎在前方并排走着,环瑶眼神中闪过忧虑,却并未开口,只跟在二人身后一步的位置。
骆怀慎的声音缓缓响起,“娘娘早就知道,即使加上云家的家财,支撑与燕国的大战,也是杯水车薪。”
“况且经先帝一朝的怠政,官场糜烂,也该整顿一翻了。”
“只是娘娘心慈,下不了决心,所以时大人,已帮娘娘做出了决定。”
云琼华咬了咬牙,眉头紧锁。
“我从不需要旁人替我决断。”
骆怀慎勾了勾唇,望了眼云琼华,眼神温柔似水。
“是奴才说错话了。”
“大概是时大人心存愧疚,所以以此,向娘娘赔罪吧。”
云琼华再向天际望了望,刚刚的雀鸟已然消失不见。
她声音极轻,对骆怀慎开口,“怀慎,给我讲讲惠阳公主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