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对于褚州与兖州二地的折冲府与官府而言,简直是一场噩梦。
那位鱼龙城的楚侯爷,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每到一处地界,就潜入案牍库,查看卷宗,将他能找到了冤假错案一股脑的抬出来,但凡让他查到了沾染人命者,杀起来绝不手软。
一个月下来,死在这位小侯爷手中的官员、豪绅、恶霸已不下五百之数。
以至于到了后来,褚州与兖州的官府都不得不想办法将自己城镇中的卷宗藏匿起来,唯恐被楚宁寻到。
只是奈何他们中的大多数所做之事过于天怒人怨,总有人会想办法给楚宁通风报信,于是事情渐渐变得滑稽了起来。
官府想尽办法藏匿卷宗,而城中百姓则盯着官府,甚至有些城镇百姓间还专门组织了人手,暗中昼夜侦查,只要发现了蛛丝马迹,就立刻汇总,只要楚宁的马车一到,他们就会将所有的消息送到楚宁跟前。
楚宁所到之处,百姓是夹道相迎,官员们是如丧考妣。
到了后来,那些官员见实在没有办法,索性一把火烧了案牍库,而这样的做法,也确实让楚宁无从下手,于是后面的城镇,便有百姓们开始自发的组织人手看守案牍库。
而北境那些因为《北疆铸剑令》而对楚宁崇拜有加的好事者,更是为楚宁此行取了个有些忤逆的名字——楚侯南狩。
……
陈曦凰。
作为太子的长女,她有很多身份。
上林郡主、大乾山圣女、剑仙洛水唯一亲传弟子、真龙池七柄王剑的执剑人之一、身负圣纹级道种的天命之子。
而现在,她多了个新的身份——黑甲军破虏营教习!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在与自己的九叔以及那位无脑且胸小的妹妹分开后,陈曦凰也在暗自寻找着调查楚宁的机会。
与陈吱吱的毫无头绪相比,陈曦凰明显有着更为完善的考量。
在她看来想要摸清楚宁的底细,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接近楚宁,而想要接近楚宁,自然就得接近鱼龙城的权力中心。
恰好第二日,她就看见了黑甲军招募教习的告示。
她十五岁就结出圣纹级道种,如今二十一岁的她已经摸到了七境的门槛,这样的修为,放眼整个大夏天下,年轻一辈中能与她一较高低的并不多。
故而她很轻松的通过了教习的考核,成为黑甲军的教习。
自认为做出了完全正确的选择的陈曦凰,并不急功近利,她很有耐心的教导着手下的士卒。
黑甲军目前有三营,鱼龙城原住民组成的破虏营,约合八十人。
长风寨组成的长风营,约合一百二十人。
以及后来慕名而来的修士们扩编而成的铸剑营,约合三百人。
其中以破虏营人数最少,修为最低。
毕竟大都只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刚刚开始修行,不过他们的底子打得极好,日后的成就不见得会比旁人差。
所以陈曦凰倒是没有因此轻视他们,各种战斗与修行技巧,她所知大都倾囊相授。
她渐渐也就与破虏营的士卒们熟络了起来。
破虏营的统领是个叫章鹿的女孩,她天赋不错,修行也很刻苦。
正式修行到现在才半年多的时间,已经迈入三境。
虽说修行之道前三境都不算太难,但毕竟鱼龙城不是灵力充沛的灵山圣山,半年时间能有此等成就,也算不凡。
陈曦凰与其关系不错,有一日她问章鹿为何修行如此用功。
她本以为会得到诸如为了保家卫国,为了守护北疆百姓亦或者收复幽莽二州失地之类的回答。
哪知道那时少女却咬牙切齿的言道:“长风营的绒小羽仗着自己比我多修行几年,以小侯爷亲卫自居,整日跟在小侯爷身边,我得快些修行,追上她,这样才能不让小侯爷被她霸占!”
而正是这次谈话,让陈曦凰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不仅仅是章鹿,整个鱼龙城上下,似乎都更在乎那位小侯爷,而不是朝廷。
在这里,你能听到百姓们赞赏楚宁、赞赏鱼龙城亦或者远在盘龙关的邓染,但很少……
不!
应该说几乎没有任何人,会去感谢朝廷。
当然也不是不会提及,只是当提及的时候,大多数是用朝廷的无能,来衬托楚宁的才德。
……
这天。
在完成了每天例行的工作后,陈曦凰来到位于鱼龙城新建的北宁街的一处酒楼。
刚踏入楼中,就听一旁的酒客在高谈阔论。
“唉,你们听说了吗?小侯爷前天到了马岳城,在那里又杀了五十多位贪官污吏,那里的县令,本想学鼎城的县令一把火把案牍库烧了,哪曾想几位义士一早就把案牍库里的卷宗狸猫换太子,带了出来。”
“小侯爷到的时候,他还一本正经的出城迎接,自以为自己这事做得天衣无缝,等到义士们将保留好的卷宗抬上来的时候,他直接吓得尿了裤子,小侯爷还什么都没审,他就全招了!”
“哈哈!活该!老子就是马岳城的人,那个混蛋和折冲府的人狼狈为奸,这些年干过的坏事,够他娘的死上一百回了!”
“就是!也幸好有小侯爷,咱们这日子才算有点盼头,你看现在北境这些折冲府哪一个不是人人自危?哪还有往日的嚣张气焰,我听说再往南边一点的那些城镇的百姓,听说小侯爷走到白城就打道回府后,好些人因为没有等到小侯爷哭成一片。”
“莫急莫急,我听说小侯爷这次南狩,是因为前些日子鱼龙城来了个银龙军的遗孤,家里人都被白城的折冲府害了,小侯爷这才一怒冲冠,起了南狩之意,估计准备得不那么充分,以小侯爷这眼力容不得沙子的性格,日后有的是北境这些混蛋苦头吃!”
“要说啊,朝廷那些官老爷就应该好好瞧瞧咱们小侯爷,看看什么叫做为民请命,就这功绩,别说封侯,就是封个北疆王,我看也是应该的。”
“什么北疆王,那皇帝老儿不是喜欢修道吗?那就让他修去,把皇位让给咱们小侯爷才是对的。”
酒客们几杯酒下肚,说话便没了分寸,直听得路过的陈曦凰眉头紧锁。
她强压下心底的怒火,迈步走上了酒楼的二层,推开了一间包厢,坐了进去。
包厢中早有一人在此处等候,他悠哉游哉的饮着美酒,见陈曦凰神情有恙,不由得眉头一挑,问道:“怎么了?小曦凰?”
陈曦凰抬头瞪了一眼男人,端起酒杯气冲冲的喝下了一口,这才言道:“这个楚宁当真是没有分寸,他是鱼龙城的侯爷,封地在鱼龙城,其他地界的事情就是有一万个不对,那也轮不到他来管!”
“九叔,你知道我刚刚我上楼时都听见那些酒客们说什么了吗?说让皇爷爷把皇位让给楚宁,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我看这楚宁是确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坐在陈曦凰对侧的男人正是大夏的九皇子陈秉!
陈秉闻言却是不急不缓的饮下一杯酒,言道:“酒客胡言,与楚宁有什么关系。”
“但他这次什么南狩,杀了多少朝廷命官?”陈曦凰不满的言道。
“杀人是杀了不少,但我听说每个人都死得不冤枉,所犯的罪证从证词到证据,都极为完整,可称铁证如山。”陈秉却这般言道,语气中倒是不乏对楚宁的欣赏之意。
“那也轮不到他杀!若是谁都可杀朝廷命官,那大夏朝廷的威严何在?”陈曦凰怒声道,态度有些激动。
“话也不能这么说,朝廷对北境确实疏于管理,有些贪官污吏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陈秉这样说道,忽然脸色一变,神情古怪的盯着陈曦凰:“不对啊,小曦凰,你不是来保他楚宁吗?怎么现在对他这么不满了?”
“一码归一码,他帮助盘龙关,解了朝廷的困局我自然帮他,可他如今做事,目无法纪,我自然也不能容他。”陈曦凰沉声说道。
陈秉摇了摇头:“你和吱吱还真是有趣,一个要保他的人,如今对他百般不满,一个要杀他的人,现在跟在他身边,满北境到处找折冲府的麻烦。”
“陈吱吱在楚宁身边?”听闻这话的陈曦凰脸色一变,神情诧异。
“你不知道?那家伙还给自己取个了吱吱女侠的名号,好几次楚宁到了城镇,都是她打的头阵,日子过得可快活了。”陈秉笑着说道,似乎是想象到了自己那位侄女站在楚宁身边趾高气扬的模样。
陈曦凰却面色阴沉了几分,她沉吟了一会,言道:“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这话听得陈秉莫名其妙。
“一定是陈吱吱,蛊惑楚宁,让其做出这么多出格的事情,日后收集罪证,想要再置他于死地。”陈曦凰笃定言道。
陈秉听闻这话,只觉头冒黑线:“不是,小曦凰,你觉得就凭吱吱的脑袋,能想到这样的计策?”
“她想不到,难道六叔也想不到?”
“不行,我得想个应对之法,不能让楚宁一错再错!”陈曦凰这样说着,便站起了身子,就要离去。
“不是,饭还没吃呢。”陈秉试图挽留。
但陈曦凰却依然走出了包厢,头也不回的离去。
看着这一幕的陈秉不免摇了摇头,暗道自己这位大侄女,什么都好,就是生在了帝王家,心思太重。
想到这里,他看向窗外,正好见到陈曦凰离去的背影。
若是自己那两位哥哥知道了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近来做的事情,不知道脸上的神情当会是何等的精彩绝伦。
他的心底忽然泛起了这样的念头,单是想想,陈秉便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生在帝王家,这样的快乐同样并不多得。
也不知道,自己那两位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分出胜负,而到了那时,恐怕就连看这两个小丫头拌嘴斗气的场面,都是奢望了。
陈秉这样想着,又饮下了一杯酒,莫名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