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消防员被许沁指着鼻子,不留情面、劈头盖脸地怒骂了一通,心下郁郁,更是难免生出了些许畏惧与怯意。
若要摆事实、讲道理,兄弟俩可以拍着胸脯,理直气壮地表示他们哥俩是丝毫不输许沁的。
即便脑瓜子转得不如许沁快,没她那么才思敏捷,嘴皮子也不如许沁干脆利落,不像她那样能言善辩,但最起码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不至于只在一个照面的功夫,便输得一败涂地,毫无还手之力,形成一边倒的局势。
然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许沁是一个能够沟通的正常人的基础之上的。
在正常人的维度里,这两位消防战士自觉还能努努力,提升自己,争取和许沁打个平手。
可正常人与精神病——那就是两个完全不相关的赛道了。
毕竟,要是论旁门左道、小题大做、借题发挥,那他们可以摸着良心,照实了说——他们指定是比不过许沁的。
这不是在过分夸大,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也不是他们懦弱地认了怂,不战而败,而是实事求是地说,就凭许沁那狂暴的战斗力,一般人谁能抵御得住?
就更别提能和她斗得有来有回,还不落下风了。
没瞧见他们刚刚都被许沁破口大骂成什么模样了?
那不是装孙子,那是真孙子。
两人委实是经受不住许沁这随机造谣,满口胡说,还时不时就上升高度,开始道德绑架、人身攻击的争锋与怒斥了。
他们心有余悸之下,乖巧得就像是两只无故受了惊吓的鹌鹑一样,默默缩在角落里,哪怕心里仍有些疑惑不解的地方,却也都不敢声张了。
两人只当自己是锯了嘴的葫芦,不欲再口出狂言,发出什么大动静,于是敛声屏气,悄悄沉寂了下来,安安静静地仔细观察起了许沁的一举一动。
当然,他们也并没有彻底放下自己的怀疑,只是没再堂而皇之地表露在明面上,而是偷偷敛藏进了不为人知,不易被他人察觉的心底。
也或许是心里已经有了隐约的想法和大致的判定,兄弟俩越看,越认为自己所思所想无误,还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更是止不住的纳闷。
两人都觉得许沁身上完全没有那种沉稳老练,令人信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高人风范,反倒像是个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一言一行怎么看,怎么生疏笨拙,不免怪异、费解地说起了小话。
自然,他们也不忘谨慎地压低了声音,从头到尾都只用气音交谈,没再让敏感多思的许沁听到一星半点的非议。
到了如今这个阶段,两方算是暂且相安无事,没再像之前那样,爆发出什么大冲突、大矛盾。
直至两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见——许沁没有做任何术前准备工作,她甫一下定了决心,便径直拿起了那把锋锐尖利,更是不住泛着寒光的手术刀,立马就要往孕妇的腹部狠狠落下。
这是要生剖活剐啊!
这可不是能眼睁睁看着,保持沉默,事不关己的时候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出言喝止:“医生,你这就开始手术啦?”
做手术,最讲究的就是凝神静气、专心致志,决不能被外物干扰,更不能精神恍惚,失了坚定的信念与下手的分寸感。
许沁好不容易才做好了心理建设,慢慢拿起了“鬼头刀”,正是聚精会神,马上就要落下这关键一刀的重要时候,怎知却被两个消防员给搅了局。
许沁被他们俩这一惊一乍的双重男高音给唬了一大跳,落下的手术刀立时一偏,躺在手术台上的孕妇倒是好端端的,就连半点油皮都没被擦破,却是险些在她自己身上拉了个大口子。
许沁本就不算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心惊胆战之后,新仇旧恨一同涌上了心头,当下更是杀气腾腾、气势汹汹。
她万分后怕地将手术刀小心搁下,略略平复了心情,便又恶狠狠地瞪向他们:“手术期间,不准插话!你们不知道现在是多么紧要的关头吗?怎么能打扰主刀医生呢?”
就差那么一点点……也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划伤自己的手,割断她的手部经脉了!
一个外科医生,最重要的手要是出了问题,没了稳定性和精细度,以后还怎么做手术,又怎么当临床医生?
只差这一点点,她的大好前途就要被这两个粗粗笨笨、愚昧无知的消防员给毁得一干二净了!
许沁勃然大怒,怨气滔天,只要一幻想自己往后可能会有的惨淡人生,她就忍不住想要操起自己的手术刀,先把眼前这两个讨厌鬼一刀一个,尽数捅穿,以解她心头之恨。
而在许沁的怒目而视和一再压迫下,原本脸皮很薄的爱哭鬼小章现在已经能够淡然自若,百般熟练地挂上了笑脸,点头哈腰地朝着许沁表达他们的歉意。
却是直言不讳地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咱们就是想问一声,按着正常步骤,是不是该帮人家打理一下,不说用些什么药剂,好歹稍微消个毒……”
“还有您,”小章的目光稍稍停留在了许沁身上,见她穿着最普通的白大褂,披头散发,就连医用口罩都没带上,方才更是没做任何的清洁与消毒工作,提了刀就准备开始莽干,便委婉地提醒道,“您是不是该去换套手术服,做好了准备,再开始手术?”
其实两人也并不确定究竟应该怎么做,只是下意识地认为——即便人已经没了,可该有的手术步骤还是不能抛弃的。
这是医生应有的严谨与自我防护,更是对患者最基本的尊重。
无论这位患者,如今是生还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