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知子莫若父啊,就连一向看人很准的李运城都没看出李怀松竟有这种贪便宜的小心思,不免摇了摇头。
是,他李怀松是什么人啊,岂能不趁机收点费用。
但李怀松一听这钱他爹出,当即就瞪大了眼睛:“爹,你是不是傻了?这趟可不便宜啊。”
“你给老子闭嘴吧你。”李老汉很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一味的自私,你哥将人家的作坊搞垮,虽说是生意上很正常的事,但始终是断了人家的财路。如果你哥的作坊被人家搞垮,我相信你哥也一样会心生记恨,这是人之常情,自古生意没独行,你能开作坊,人家就不能开了吗?啥事都是有利有弊的,而且你哥当年确实用的手段比较不正道,先是偷了人家张常青的颜料配方,那张常青也因咽不下这口气而死,这本身就是你哥的债,然后还给石海峰送礼,这个就更加没法说得清了,我问你,如果换做你是他们,你会不会恨死你哥?”
“……话是这么说,但,兵不厌诈啊……”李怀松虽然知道他爹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但自古就是这样,你不吃他,他就吃你,说到底,他不败,自己家就得出远门打工,弄不好,刘少辉的结局,也就是他们的结局。
自私,有错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当初李怀杨这些阴招,大部分都是跟他爹李老汉商量过的,李老汉也是赞成的,还有那些送礼什么的,基本上也是李老汉出的点着,所以说,李老汉说要出运费,不是傻了,而是他的良心也受到了不小的谴责,他想弥补些自己的“债”而已。
李老汉听到那句兵不厌诈,一脸严肃的说了句:“你不要说了,始终是我们不对,如果我知道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我死都不会答应你哥去搞这些事情。”
“你真是个老糊涂,越过越回去了!”李怀松气的小声嘟囔了一句,但他爹现在还是一家之主,自己是一个吃闲饭的,根本没有自己发言的权利,只好认了。
这时,刘长发却懊悔的说道:“你们不必这样,我也有错啊,当初为了利,我们父子俩也使了阴招,你儿子说的对,我定两个价抢生意,也是兵不厌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没你那么大的胸襟,咱们调个个儿来,我想……我会很绝情。生意人,本是“利”字当先,不为利,哪来的生意?所以,没必要缘来缘去,说到底,是我老刘家输不起,唉!”
“唉!赢了的人,也是要背负良心债的……”李老汉听了刘长发的自责,也知道,这也是个理,这跟每个人的性格有关系,刘长发是比李老汉的心硬,也许会更加心狠手辣。
刘长发对着床上的李怀杨说道:“儿啊,消了吧,这事怨不得人家,咱们不也曾经做过一些错事吗?别再缠着人家了。”
李怀杨说道:“可我这恨意,始终消不了。”
刘长发苦笑一声:“你既然已经死了,阳间债,就一笔勾销了。而且你失手将张大友打死了,张大友的家人,明天也会找咱们讨债,你让老父我,该怎么替你还?”
李怀杨道:“杀人偿命,我也还了。”
“呵呵……”刘长发苦笑着摇摇头:“你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一命抵一命吗?你又怎么知道人家张大友在家人心里的重要性?他们宁愿人活着,要你的命干啥?错在你啊,你有什么权利去结束人家的生命?你自己不想活了,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李怀杨道:“可他的话,实在难听,那种嘲讽,我受不了。”
终归还是那句,祸从口出。
我在昆山的时候,因为线上有个员工有不好的口头禅,动不动就是对我来一句“他妈的。”我听在耳里实在气愤,就在抽烟区跟他说以后不要骂人了,都是出来挣钱的,没必要骂人家父母。谁知他却蛮横不讲理,不但继续骂,还推我。我受不了,直接一拳打了过去,我们俩就扭打在了一起,结果我们都被抓进派出所了,警察一问啥事引起的,我就说因为他骂人。警察又问骂的啥啊,我说他妈的。警察笑道这是句口头禅啊,你这都受不了,要是去东北了咋办?我说所以我不去东北打工啊,我没想到这边也是出口成章。警察说我太幼稚了,等我在社会上多混两年就知道咋回事了,说脏话的人多不胜数,弄不好以后你也会有这种口头禅。后来我才知道,警察说对了,我现在遇到烦心事,也是他妈的不断。
人有的时候就这样,你觉得对方的话不中听,却发现不了自己嘴上的毛病。
换做以前,我觉得张大友确实死的不冤,不过现在来看,是刘少辉太冲动了。
可如今,刘少辉的鬼魂实在消不了怨,根本散不了。
刘长发苦口婆心的劝着,刘少辉也懂这个道理,可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心里的怨恨还是那么强烈。
李怀松又开口了:“我说刘少辉啊,我爹都说了,这次运费我们家出,已经够有诚意了,你也别一直抓着以前的事不放了。”
李怀杨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走不了。”
“骗鬼吧你!”李怀松丝毫不相信,难道做了鬼之后,自己心里想走,还走不了?真是开玩笑。
谁知,李运城突然说道:“你不是放不下与李家的过节。”
李怀杨身子突然颤了一下。
李运城再次说道:“你是放不下你的家人,你的媳妇,你的两个年幼的孩子。人呐,都是这样,当你有了孩子之后,那种牵肠挂肚的心啊,就再也消不去了。你总会觉得,孩子没了父亲,将来可咋过?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饿肚子,冬天会不会冻着,这,应该就是你不愿意离去的原因吧。你好好想想,自己那心里到底在惦记怨恨,还是割舍不了心里的牵挂?”
李怀杨闻言一怔,双眼看向正默默流着眼泪的黄英。
黄英也看向了他:“……你不用牵挂了,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孩子们,我会养大的,绝对不会饿着他们,冻着他们,也不会让人欺负他们。你……你就放心的去吧。你放心不下父母,我不改嫁,我就在老刘家守一辈子,将来,还跟你埋在一块。”
黄英的一番言语,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就连这个李怀松听了,都觉得刘少辉两口子太过可怜了些,谁的心都是肉做的,谁也会心软,他不由得将刘少辉的事换位思考到了自己身上,如果自己死了,那老婆孩子又该多可怜?
黄英的话最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但最感动的莫过于刘长发啊,他听到黄英的保证不再改嫁,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刘长发随即也保证道:“儿啊,你放心,我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吃糠咽菜,砸锅卖铁,也要将孙子孙女抚养成人,让他们上学堂,等孙子长大成了家,我也就对得起你了。”
床上的李怀杨听的是浑身颤抖不已,最后给刘长发磕了一个头,诉道:“爹啊,娘呀,是儿子不孝。”
接着他抬起头,释怀道:“我放心了。爹,娘,你们保重身体。儿祝你们长命百岁。”
刘母当即大哭着扑向李怀杨:“儿啊,娘不让你走。”
李怀杨哽咽道:“娘,世上没有后悔药,这是我的命啊,您一定要保重啊。”.
“我想单独跟黄英说些话。”李怀杨对着刘母说道。
刘长发叹了口气,从板凳上站了起来,他拉住老伴的胳膊,劝道:“孩儿他娘啊,让儿与英子道个别吧,咱们先出去。”
刘母哭哭啼啼的被拉走了,她捂着嘴哭着,连路几乎都快走不了了。
刘长发走到流着泪的黄英身旁,小声的叹了口气:“唉!你们说说吧。”
黄英流着泪点了点头。
接着屋里的人,都跟识趣的出了门,李怀松也面色沮丧的走出去,顺便将门给带上了。
这时,从李老汉屋里走出来了李母婆媳三人。
秀玲抱着孩子不敢靠近,刘桂娟扶着婆婆悄悄走了过来。
李怀松看着抱着孩子的秀玲,连忙凑了上去,不知为何,他感觉秀玲跟着自己,受了好多苦,或许是因为看到刘少辉小两口的生离死别,才内心受到了触动。
可他还没有走到秀玲跟前,李怀杨的屋门却打开了。
他诧异的扭头看去,见是黄英站在门口,他心里一怔,这么快就说完了?才说了几句啊。
刘长发走上去问道:“说完了?”
黄英摇摇头:“他还想看看孩子们,呜……”
黄英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李怀松听的一阵揪心,自告奋勇的说道:“你别哭,你别哭,我去,将他们背过来。”
黄英流着泪感激的看着李怀松:“谢谢。”
李怀松连忙说道:“别,别谢,这是人家的最后心愿了,理应满足,我这就跑着去。”
李怀松这时的心态,一下子仿佛就成长了,他很快跑出了门,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看他心心念念的孩子。
或许,这时他才懂得了,死者为大了。
有了李怀松的自告奋勇,黄英又向着众人点了点头回屋去了,还关上了门。
李母婆媳拉着哭到不行的刘母回了屋,一边走一边劝慰:“妹子啊,你别哭坏了身子啊……”
李老汉见院子里只剩他们三人了,当即也象征性的劝说了一句:“长发,等一会儿怀松回来,我就让他往他朋友那边跑一趟,将车定下来,咱们赶早不赶晚,尽快将孩子的遗体拉回来,入土为安啊。”
刘长发点了下头:“唉!那就麻烦孩子了。一会儿我还得去张大友家里走一趟,这事不能瞒着人家。”
李老汉问:“想好咋说了吗?”
刘长发仰头叹道:“据实说吧,看人家想要个啥说法吧。我就算砸锅卖铁,也得赔给人家,养不教,父之过啊,我的错。”
李老汉无奈的不知该说啥,只好说道:“待会儿,我陪你去吧,这事,你不好开口,我来开口说。”
刘长发本来说不用了,自己能解决,李运城却说道:“还是跟着去吧,多个人也好,怕就怕人家听到噩耗会急,别再打你一顿。”
刘长发苦笑道:“就算打我,我也不能动,也得受着。”
这个是肯定的,上门赔礼道歉,姿态得放低才行,这才是诚意。
不多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李怀松后背背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个差不多两岁半的小男孩,跑进来了。
小女孩离老远就看到了爷爷,连忙喊道:“爷爷——”
“诶——”刘长发答应了一声,连忙迎了上去。
小女孩从李怀松背上下来,扑进了刘长发的怀里:“爷爷,这叔叔说我爹在屋里等我们。”
刘长发苦笑道:“是啊,你娘也在屋里。”
几人正说话间,屋里的黄英显然也听到了女儿的声音,连忙打开门走了出来,对着女孩招手道:“小环,快来,你爹要看看你。”
小女孩连忙挣开刘长发的怀抱,又跑向了黄英。
李怀松抱着手里的小男孩也跟了上去,他将小男孩递给黄英:“慢点啊。”
“嗯。”黄英点了点头,一手抱着小儿子,一手拉着女儿又进了屋子,门再次关上了。
不多时,屋里传来小女孩哭喊的声音。
李怀松累的一屁股坐在了门台上,呼哧呼哧的大喘气:“呼——真是——真是怪了……”
李老汉见儿子这般模样,也没理由再骂了,就问道:“啥怪了?”
李怀松说道:“这小丫头,好像知道他爹在这儿似得。”
“哦?”
众人有些诧异。
刘长发皱着眉头问道:“啥意思?”
李怀松说道:“我到你家门口时,你孙女抱着弟弟就在大门口坐着呢,看的人心里不是个味儿啊。可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
刘长发惊问:“啥?”
李怀松道:“她说她等人来接她去看爹。你们说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