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之中。】
君凌轩耳边嗡嗡作响,尽是尖锐的质问,如同无数根针刺入脑海。
“为何不救我们?”
“你的道,就是看着我们去死吗?”
“伪善者!”
君凌轩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指纹清晰,脑海中仿佛有电光石火一闪而过,驱散了迷雾。
“情绪攻击么…呵…真是简单粗暴,但也确实…防不胜防。”君凌轩低声自语,带着几分嘲弄。
话音刚落,他已盘膝坐下,一股无形的神念之力透体而出,瞬间拔高,仿佛灵魂出窍,以一个绝对冷静的视角,低头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他看见了河流,山丘,以及脸色变幻不定的自己。
而他此时,已在河之外,在山之外,情绪之外,心如止水。
“原来如此,我懂了...”
神念收回,融入体内。
君凌轩紧闭的双眼再次睁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神里却没了先前的挣扎,只剩下一种洞彻本质的清明。
“呵呵…呵呵呵呵…”他低笑出声,起初很轻,随后逐渐放大,笑声中带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轻松暖意,在这阴森幻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回望前事皆是悔,人间未必尽是人,事情总会过去,我不害怕你们,说实话,能以这种方式再见到你们,挺奇特的,我甚至有点小开心。”
熏儿的哭泣声戛然而止,她茫然地抬起头,泪痕未干的小脸上满是困惑。
那个眼神空洞,一直沉默不语的香兰,也几不可查地侧了侧头,似乎对他的反应感到意外。
君凌轩目光转向浑身怨气,模样可怖的熏儿,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俯身,轻轻将那虚幻,冰冷的身影揽入怀中。
“对不起啊,小妹妹。”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熏儿,语气带着一丝玩笑般的无奈:“可惜了,哥哥我不会算命。
我要是提前知道会碰上这档子事,你觉得哥哥我会不会救你们?嗯?”说完,他用手指在熏儿的鼻尖上刮了一下。
他又看向名为香兰的女子幻影,眼神复杂,叹了口气:“都说众生皆苦,这话也没毛病。
简单点说,有人倒霉,也有人享福,你别以为修士就超脱了,看看我,我现在不也一样?在这鬼地方被心魔吊打了半天,也算是苦海里挣扎的一叶小破船。
唉呀——!我有时候也烦恼,明明没那本事普度众生,偏偏有时候又忍不住心软,我现在啊…可能连自己能不能度过去都悬喽。”
君凌轩自嘲地摇摇头:“有道,无道,很多时候,谁又能分得清呢?或许,活下去,活得明白点,就算自己的道了吧。”
君凌轩就这么坐着,对着熏儿和香兰的心魔幻象,絮絮叨叨地聊了很久。
这氛围不像是在面对索命的怨魂,更像是老友久别重逢,又或者,是一场迟到了许久的告别仪式。
他毫无保留地说着自己穿越后的新奇经历,从第一次感受到灵气的震撼,到雷狱修行与炼丹炸炉的狼狈,从现代知识在修仙界的奇妙应用,到对未来长生之路的憧憬与迷茫。
他甚至还抽空吐槽了几句修仙界落后的娱乐方式,大多数除了造小人儿就没别的了,太枯燥!
两个幻影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怨恨和质问渐渐淡去,身形也开始变得透明。
她们的执念,似乎在君凌轩坦诚的诉说中,找到了另一种形式的解脱。
“我追寻的道,在天边,但终有一日,我会登临绝顶,除非我半路咔嚓一下,死了,不然,谁也阻拦不了,你们好歹也是我的心魔,支持支持我,说句话,咋样?”
当最后一丝执念随着他轻松的话语消散于无形时,周围扭曲的幻象如同退潮般迅速瓦解。
“熏儿!”君凌轩目光落在即将消散的小女孩身上,他蹲下身,伸出手指,在虚无的地面上,认真地写下一个大大的“熏”字。
“这个字,你应该认得,也会写了吧?”
熏儿那娇小的身影没有回应,只是最后看了他一眼,便化作光点彻底消散了。
他又看向香兰,她的身影也已模糊不清。
“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就算是心魔所化,你就真的一句道别的话都不肯赏脸么?”
如同他预料的那样,香兰和熏儿一样,没有任何回应,随着周围景象彻底崩溃,一切都化为泡影。
静思楼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身下蒲团那粗糙的触感再次真实传来。
君凌轩依旧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脸色比之前苍白了几分,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那番对抗消耗不小。
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清澈而深邃,再无一丝阴霾。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魔劫…啧,还特么挺别致。”
阵盘灵光一敛,悄然关闭,君凌轩负手从中缓步而出,衣袂不起一丝褶皱,神情平静无波。
守在外面的九婆婆和大黄狗同时一愣。
特别是大黄,狗脸上满是错愕,爪子上的这炷香还没嗅多久,他就完事儿了?
“不是...这就出来了?你该不是碰上心魔,过不去了吧?失败了吧?”
九婆婆皱纹微动,目露关切,语气带着安抚:“心魔乃多数修士必经之坎,源于心底,一次失利无需介怀。”
“心魔?坎?”君凌轩闻言失笑,摇了摇头:“婆婆此言虽是常理,但在我看来,这东西算不上什么劫难。”
他顿了顿,目光悠远:“那不过是我来时的足迹,是我之所以成为我的印记。
一味逃避对抗,如同掩耳盗铃,只会让它们在心底生根发芽,最终才真成了难以拔除的魔障。”
九婆婆与大黄狗听得面面相觑,显然没跟上他的思路。
大黄狗歪着脑袋,狗眼中满是迷茫:“那你现在是……没事了?心魔呢?消灭了呗?”
“消灭?”君凌轩挑眉:“那么麻烦干嘛?我选择接纳它们。”
“接纳?!”九婆婆和大黄狗异口同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对,就是接纳。”君凌轩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所谓志刚者非争,我允许它的存在,承认它是我的一部分,它反而失去了力量的根基,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由此,我倒是悟出个道理,在这种心魔考验中,越是激烈对抗,那份执念便越是清晰强大,正所谓,执于一念,则为一念所困,一念放下,方得自在心间!”
他话音落下,带着一股通透的释然,最后忍不住朗声笑道:“总而言之,心魔非但不是劫,反而是我踏上这条仙途的资粮!这心魔劫来得好啊!哈哈哈哈……”
大黄狗使劲晃了晃脑袋,竖起的耳朵耷拉下来,嘀咕道:“叽里呱啦一大堆,谁懂啊……
就会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你这张嘴不去摆摊算命,真是白瞎了这口才!”
“执于一念,困于一念,一念放下,自在心间……”九婆婆却不像大黄那般不耐,她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明灭不定的光。
可惜,她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隔着一层迷雾,难以真切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