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
城中各坊忙着张灯结彩,三步一景,五步一换,各色各样的,让人眼花缭乱。
此刻,广平侯府内亦是热闹十足,亭子里,楚曜撑着脑袋趴在石桌上,睁着那双琉璃似的大眼睛,神色专注。
他身着一袭锦缎小袄,袄子上绣着精致的瑞兽花纹,领口与袖口都镶着一圈柔软的白狐毛,头戴一顶黄色虎头帽,两只虎耳俏皮地竖着,帽檐下露出几缕柔软的碎发。
整个人显得毛茸茸,圆滚滚的,煞是可爱。
“姑姑,你要给我做什么花灯呢?”曜儿好奇地问道。
楚执柔看着他这身打扮,实在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轻笑道:“曜儿喜欢什么花灯?”
自从老侯爷和老夫人回府后,就乐衷于给这小家伙穿各种可爱的衣裳,楚曜虽然觉得太幼稚了,但终究抵不过老人家的热情。
楚曜歪着头琢磨半晌,然后问道:“我可以做鲤鱼灯吗?”
“那我们就做鲤鱼灯吧。”
这时,徐州野晃悠着凑了过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娘子,这么有趣的事儿,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说罢,他也不管二人答不答应,便一屁股坐下,伸手就去拿桌上的宣纸。
楚曜见状,急忙护住宣纸,嘟着嘴道:“姑父,你动作轻些,可别把我们的花灯弄坏了。”
徐州野佯装伤心,戳了戳他的额头,哀怨道:“哎哟,这就开始嫌弃姑父了?姑父这不是也想帮你们嘛。”
楚执柔看着他俩,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你帮我们扎骨架吧,曜儿想要鲤鱼花灯,你会做吗?”
徐州野忙不迭地点头,像得了什么天大的恩赐一般,接过楚执柔递来的竹篾,“我是谁啊?这些小玩意儿怎么可能难倒我?”
说罢,他便扎起袖子,拿起竹篾在手中摆弄起来,只见他手法娴熟,不一会儿,花灯的骨架便初现雏形。
曜儿眼睛瞪得浑圆,神色间满是崇拜,“哇,姑父好厉害!”
徐州野心中愈发嘚瑟,手上动作更快了几分,还不忘转头对楚执柔挑眉,“娘子,你瞧我这手艺,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楚执柔掩嘴轻笑,“是挺厉害的,不过你可当心些,小心竹篾划伤手。”
就在这时,迟春快步走了过来,俯身在楚执柔耳边低语了几声。
只见楚执柔的神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来,眉宇间染上几分焦急。
徐州野见状,心头一紧,忙问道:“娘子,发生何事了?”
楚执柔嘴唇微微颤抖,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眼眶微微泛起一抹红晕。
徐州野看她这副模样,心疼极了,上前将她拥入怀里,轻轻安抚着她,“娘子,你别急,我们慢慢说。”
温热的气息将她包裹着,听着徐州野沉稳有力的心跳,她的心跳也渐渐平稳下来,“郎君,你知道我父兄三年前战死北疆吧?可是直到如今,我都没有见过他们的尸骨,我不相信他们就这样死了,可所有人都告诉我,这是真的……”
说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渐渐湿润起来,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而下。
似乎害怕被人看见她脆弱的模样,她将双眼闭了起来,来压抑住内心汹涌的悲痛。
女子闭眼流泪,一脸哀伤的表情,就这般撞入了徐州野的心底,他忍不住抬手想要擦拭掉那晶莹的泪花。
当那眼泪滚烫地落在他的手上时,他的心像是被扎了一样,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将楚执柔抱得更紧些,心疼道:“还有我,往后我替你父兄照顾你,别哭了……”
楚执柔在他怀里闷声道:“我一日没见到他们的尸骨,我就不可能相信的,于是我派了人去整整找了他们三年,现在影六回来了,可我害怕,我怕得到我不想要的结果。”
她想要知道结果,但又害怕听到她最不愿接受的那个事实,一时间,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徐州野用指腹轻轻地蹭了下她还发红的眼角,又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安慰道:“乖,别怕,无论什么结果,我都和你一起面对,要我陪你去见那个人吗?”
楚执柔感受到额上地温度,鼻尖有些发酸,但仍把眼泪憋了回去,倔强道:“我想自己去。”
“好,那你早去早回,有什么麻烦记得告诉我。”徐州野扶住她的肩膀,目光温柔且坚定。
楚执柔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然后整理了下仪容,朝着府外走去。
待到楚执柔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徐州野才收回了视线,神色间满是担忧与心疼。
楚执柔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陌上花,只见三年未见的影六早已恭敬地等候着了。
整整三年,影六传回来的信都是毫无发现,当初北疆遣人来送信,只说阿爹和兄长遭遇埋伏,等到援军赶到时,在场无一人生还。
但是打扫战场时,却未曾发现他们的尸骨,连伯伯说许是被敌军带走了,他们对大祁深恶痛绝,而父兄的尸首若是落入他们手中,结果可想而知。
影六见到她,急忙上前行礼。
楚执柔看着眼前的男子,声音微微颤抖:“你……你可有寻到他们?”
男子抱拳回复道:“回禀主子,此次寻查,虽历经波折,却也算有了些眉目。”
楚执柔心头一紧,忙问道:“是何眉目?我父兄可还活着?他们在何处?”
影六顿了顿,然后回道:“主子,我们派去寻找将军和大公子的人,在北疆奔波了三年,未曾发现一丝踪迹,直至近日,才有人发现疑似大公子的踪迹。”
影六话未说完,楚执柔只觉脑袋“嗡”的一声,手中的杯盏瞬间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瞪大双眼,眼眶瞬间通红,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就连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也浑然不觉。
“你快说,我兄长如今在何处?他……他可还好?”她的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脆弱和激动。
“苗疆!”影六沉声道。
“苗疆?”
影六点了点头,“是的,有人曾瞧见大公子身处苗疆,只是当时相距甚远,那行人离去得有些匆忙,至于到底是不是大公子,属下也不敢贸然定论。”
楚执柔听闻,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忙追问:“既是如此,可曾派人证实?”
影六面露难色,“自是派人去了,只是苗疆向来神秘,外人轻易去不得,那幻月泽我们也曾去打探了几回,都未能寻到入口,反倒有好几个兄弟,都不慎被那的蛇蝎毒虫咬伤,无奈之下,我也只好先回来向主子禀报。”
楚执柔心中五味杂陈,沉思片刻后,缓缓道:“既如此,那我便亲自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