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赶紧爬起来,“是是是,我是他师傅。”
医生点点头,开始交代:“病人失血过多,需要静养,伤口要按时换药,注意别感染,饮食要清淡……”
他嘴皮子上下翻飞,说了一长串。
周晓耳朵里嗡嗡的,听得不甚真切,脑子里就剩下那句“没啥大事儿”。
他一个劲儿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欸,好,好……”
“行了,去病房守着吧。”医生把单子塞给他,“费用去楼下缴。”
“去吧去吧,看你那傻样儿。”老钟在旁边推了他一把,自己也慢吞吞地站起来,活动着那条伤腿,“这回踏实了?”
周晓捏着单子,撒腿就往护士刚才推走的方向跑。
找到病房推开门,大壮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脸白得吓人,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只有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周晓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
他伸出手,想碰碰大壮,又怕惊着他,手在半空停了停,最后轻轻落在大壮没受伤的胳膊上。
“憨货……”周晓嗓子发紧,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差点没把老子吓死……”
大壮没反应,呼吸匀称。
周晓心里那块悬着的巨石,这才算是真落了地。
他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就这么看着大壮。
“哎,我说你,”门口传来护士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单子呢?我得登记床位。”
周晓这才猛地想起这茬,赶紧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之前那个护士给的、写着病房号的纸条,递了过去。
“哦哦,在这儿,在这儿。”
护士接过去扫了一眼,在本子了划拉了几下,“行了,名字记上了。注意观察,有情况就按铃,别自己瞎鼓捣。”
她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什么伤口不能碰水,按时翻身之类的,话说得快,也没管周晓听没听进去。
老钟这时候也一瘸一拐地跟了进来,靠在门框上,“行了,人没事就好,你在这儿守着,倒也是照顾着点自己。”
“欸,老哥,这次真谢谢你了。”周晓站起来。
“谢个屁。”老钟摆摆手,并不在意。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大壮平稳的呼吸声。
周晓站在床边,瞅着大壮那张惨白的憨脸,悬着的心往下落了点,可没完全到底。
他抬手抹了把脸,手心蹭到的全是冷汗留下的黏腻。
“你个命大的……”他低声骂了句,声音哑得厉害,“总算捡回条命。”
大壮没醒,胸口规律地起伏着,呼吸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周晓拉过椅子坐下,就这么守着。
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儿,混着淡淡的血腥气,钻进鼻腔,让周晓胃里有点翻腾。
“行了,看样子是缓过来了。”老钟倚在门框那儿,看周晓守着不动,自己也松泛了些。
他掸掸裤腿上的灰,“我先回了,你这儿有事儿。”
周晓听见动静,猛地站起来,“别啊老钟!那钱!你地址给我,我回头给你送过去!”
老钟头也不回地摆手,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甭提那茬儿!你捞我那命,这点钱算个球?走了!”
说完,拖着那条伤腿,一瘸一拐地就没影了。
周晓张了张嘴,想喊住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人情这玩意儿,欠下了,就得记在心里。
他刚转回身,身后飘来一句气若游丝的——
“周晓哥……”
周晓身子一僵,猛地转回去。
大壮眼皮掀开一条缝,虚虚地看着他。
周晓三两步冲到床边,手悬在半空,不敢碰他伤口,“醒了?感觉咋样?哪儿不得劲?”
大壮扯了下嘴角,大概是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吸了口凉气,“晕……周晓哥,我咋……在这儿?”
“你他娘还好意思问!”周晓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敢大声,压着火气,声音反倒更沉,“你个憨批!要不是你小子命硬……”
他话头打住,看着大壮那迷茫又虚弱的样子,后面的狠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在床边重新坐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大壮没受伤的胳膊,“行了,醒了就好,啥也别想,先养着。”
周晓心里头就是堵得慌。
老钟那钱,数目不大,可人情债最难还。
他周晓不是那种受了恩惠不当回事的人。
可看看床上躺着的大壮,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这事儿,只能先压在心底。
“周晓哥……你脸咋那么难看?”大壮声音还虚着,挣扎着想欠起身。
刚一使劲,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脸又白了几分。
“躺好别动!”周晓一步上前,手掌轻轻按在他肩膀上,“伤口刚弄好,瞎折腾啥!”
大壮立刻不敢动了,蔫蔫地缩回枕头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哥,这回……又是你救了俺……”
他声音不大,带着点后怕的庆幸,“俺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
“滚犊子!少来这套!”周晓没好气地打断他,声音却放轻了,拉过椅子重新坐下,“把你自个儿这条命先顾好,比啥都顶用。”
病房里一时没了声音,只有大壮有些费力的呼吸声,还有窗户被风吹得轻微晃动的响动。
周晓没再说话,就这么坐着。
那股子消毒水混着血腥的气味还在鼻尖绕,胃里一阵阵发空。
他这才觉得,从早上到现在,好像就没正经吃过东西。
肚子里空落落的,一阵咕噜声响。
他侧过头,问床上的人:“饿不饿?”
问话的时候,他心里也揪着,生怕这憨小子又死撑。
大壮动了动,似乎想挠头,又怕扯到伤口,讪讪地应了声:“是……有点儿……不过哥你别管俺,俺没事儿,能挺住……”
“扛个屁。”周晓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你躺好,我出去弄点吃的。”
说完,他手往兜里一揣,动作却猛地顿住——空的。
兜比脸还干净。
钱全砸大壮的医药费里了,别说窝窝头,连个渣子都没给他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