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眉头拧成了疙瘩,余光扫见床上大壮还眼巴巴瞅着他,赶紧扯了个不太自然的笑。
“我出去转转,跟人打听点事儿,你老实躺着别动弹。”
他胡乱编了个理由,抬脚就往外走。
大壮眨巴眨巴眼,“哦,那你快点回来啊,周晓哥。”
周晓没回头,挥了挥手,人已经出了病房门。
站在医院有些空旷的大厅里,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没钱,这事儿咋整?
总不能让大壮那憨货跟着操心,他那身子骨,再折腾就真完了。
周晓摸了摸下巴,脑子飞快地转着。
老钟那儿已经欠下了,人情债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要不……再找赵老娘张张嘴?
他娘的,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他周晓连命都是捡回来的,还怕背这点债?
大不了以后玩命还呗。
正盘算着上哪儿找人,耳边冷不丁响起个清脆的女声。
“周晓!欸,周晓!谁叫周晓啊,有电报!”
他愣了下,扭头,瞧见护士站那边一个小护士正冲他招手。
他皱着眉走过去,心里有点烦,“干啥?忙着呢。”
小护士横了他一眼,扬了扬手里捏着的一张纸,“忙啥忙?有你的电报,刚才差点忘了给你。”
“电报?”
周晓脑子嗡地一下,这年头,谁会给他发电报?
他伸手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低头看去。
字不多,可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砸在他心口上。
“周晓,大壮的事儿知道了,走得急,钱给你急过来了。大壮受伤没跟大壮妈说,能拖就拖。小小跟阿岚住学校,别担心。——赵轩”
周晓捏着那张薄薄的电报纸,指尖下意识地用力,纸边都起了皱。
赵轩……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及时雨。
他喉咙动了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半晌才从胸腔里挤出一口气。
那口气刚松下来,心又猛地揪紧——大壮他娘那边……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老太太的身子骨……
他脑子里嗡嗡响,全是老太太要是知道了,哭天抢地的画面。
“喂!发什么呆呢?”小护士看他杵在那儿半天没反应,抬手推了他一把。
周晓一个激灵回过神,斜了她一眼,声音有点冲:“没事儿!谢了。”
他把电报胡乱塞进兜里,那动作快得像怕烫手。
转身,大步流星就往医院外头走。
刚迈出大门,一股冷风“呼”地就灌了进来,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激得他一哆嗦。
他下意识拢了拢身上那件快露棉花的破袄子,可那点单薄的布料根本挡不住这透骨的寒意。
赵轩的钱……解了燃眉之急。
但也不能总是靠着别人过来接济自己。
老钟那儿还没着落,现在又添一笔。
他周晓,什么时候活得这么窝囊了?靠别人接济算怎么回事?
不行,必须得想辙搞钱!
不然,别说还人情,他跟大壮连下一顿饭在哪儿都不知道。
脚下的水泥地硬邦邦的,寒气顺着鞋底往骨头缝里钻。
周晓站在医院门口,胸口堵得慌,那股子烦躁和憋闷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赵轩的钱是到了,但是这眼下发生的事情让周晓心里真的难受坏了。
他娘的,什么时候活得这么窝囊了?
不行,得赶紧想辙!
周晓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抬脚就走,嘴里低声骂了句:“操蛋!”
先得找地方填饱肚子,大壮那小子还等着呢。
他边走边扫视着街道两旁。
灰扑扑的墙几个老头缩着脖子,佝偻着背像风中瑟瑟发抖的鹌鹑。
他们手里捧着窝头,啃得津津有味,腮帮子干瘪像树皮一样。
周晓走到一个老头跟前,拦住他声音有点哑:“大爷,问个事儿,哪儿能吃口热乎饭?”
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在他脸上扫了一眼,指了指街角:“那儿,国营饭店,就是贵。”
说完,又低下头,继续啃他的窝头,好像多看他一眼都浪费力气。
“啧。”周晓咂了下嘴,心里暗骂一句“老抠儿”。
也没再废话抬腿就往街角走。
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疼。
他裹紧了身上那件破棉袄,还是冷得直哆嗦。
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钱钱钱。
得找个活儿干,不然他和那个憨小子,真要饿死在这省城了。
想黑沟子村随便上山打个猎,扛头野猪回来能吃上半个月。
这城里除了水泥楼,就是灰扑扑的人连个鸟毛都看不到。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前世的事儿。
那时候的省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要是小小能在这儿过上好日子……
他攥紧了拳头,拼了命也值!
可现在呢?
一身破烂,一文不名,吃顿热饭都得靠别人救济。
真他娘的憋屈!
“要能在这儿混出个名堂……”
周晓牙根紧咬指节捏得发白。
但这念头刚冒出来被外头灌进来的冷风吹得稀碎。
现实就是这么个操蛋玩意儿。
国营饭店门口,乌国营饭店门口,乌泱泱挤满了人跟捅了蚂蚁窝似的。
他皱着眉往里挤,那股子油腻腻的饭菜味儿直往鼻子里钻,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唤起来一声比一声响。
队伍挪得死慢。
好不容易挨到柜台前里头站着个胖大姐,一脸的不耐烦指节一下下敲着油腻的木头台面:“要啥?搞快点,后头还排着呢!”
“两份烩面。”周晓声音冷硬,从兜里掏出几张被汗浸得发软起皱的票子拍在柜台上。
大姐接过票子上下扫了他几眼,特别在他那件快露棉花的破袄子上停了停,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哧:“乡下来的吧?瞧这穷酸样。”
周晓心里那股邪火“噌”就窜上来了。
他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顶回去,话跟淬了冰碴子似的:“穷酸?老子再穷酸也掏钱吃饭。你呢?站这儿给人端盘子,点头哈腰的强哪儿去?”
“你——!”胖大姐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猛地一巴掌拍在柜台上震得旁边的搪瓷盘子叮当乱响,“哪儿来的野种,满嘴喷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