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这白面书生的态度,这只大诡祟似乎是与原身的李镇认识。
他自称为定府小祟,也真不能将其轻看,能入定府,哪个不是一方枭雄。
就说太岁帮帮主的气势,当时李镇去斗字堂窃镇石的时候,以最大限度献祭寿香请来打更仙,都不能保证和那定府境的帮主硬碰硬。
且不说如今这白面书生不是活物,是个手段非凡的诡祟!
刹那间,阴风呼啸,两边树木迅速变化,拔地而起,像是长出了腿。
扭曲的树洞变化成一张张人脸,每一张脸都极其模糊,但仍能辨认出诡异的笑脸。
“我堂堂盘州状元,岂是你这个小泼皮可以指鼻子骂的……”
下身虚幻的白面书生,歪着脑袋,阴恻恻一笑。
祂倒飞而起,迅速隐藏在林子里。
那些拔地而起的怪树,渐渐围拢而来。
吴笛冷哼一声,嗤骂道:
“也不打听打听我赶尸吴家的名声,家中断江高人坐镇,更有魃尸遗蜕,看见我手中骨笛没有?这可是魃尸腿骨炼制而成!”
林子间,那些怪树上的一张张人脸,竟然口吐人声,声音整齐:
“我管你什么断江高人,赶尸吴家?没听说过!你状元爷爷当年在世时候,只与那中州的赶尸家打交道……小泼皮,今个若是李公子不出声保你,你这小命可就没了!”
吴笛正疑惑着“李公子”是哪根葱,但也来不及细想,他向前一步,一撩衣袍,身后雾气勾勒的虚幻府邸顿时化作庄子大小,足足将三人笼罩住。
李镇对这一人一诡的交谈方式觉得新奇,这打架就打架,为何还要摆出这么多前缀来?
吴小葵似乎也看出了李镇的疑惑,便上了前去,小声道:
“李香主,这就是叫阵,摆出阵仗,有家族就摆家族,有门第就摆门第,什么都没有就亮道行,展本事,也是江湖上省事的规矩,有的人知道你家中显赫,就不会再跟你多动手……”
李镇挠了挠下巴:
“那跟鬼也要讲江湖规矩吗?”
“肯定不行啊!我哥憨的很,他这是跟鬼透了底儿。”
吴小葵眼睛瞪得圆溜儿,又看向李镇,眨巴眨巴,
“喂,这定府诡祟说的李公子,不会就是你吧?”
“怎么会,我算哪根葱。”
李镇搪塞过去,但心里门儿清。
在场又没有别人,这李公子只能是自己。
但与原身的关系,李镇并拿捏不准好坏,谁知道是不是在这里引仇恨呢?
正思忖着,便见着吴笛操持起魃尸骨笛,一口气闷响。
调子悠长,呜咽如哭声。
这化作庄子大小的虚幻府邸,也承受着那些古怪树精吐出来的黑气。
吴笛一曲奏罢,发现附近并没有什么可以操控的人尸,心中一沉,便又喊起了古怪的号子。
“杳杳骨灰花~散了天涯喂~
让那些白骨~别忘了回家~
清明灞上~牧笛悠扬~
催行人断肠~又泪如雨下~
浅浅池塘~锦鲤成双~
风缠绵着刮~听一夜落花~”
这曲调悠扬,唱得着实不错,李镇却注意到吴小葵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吴堂主,你这是怎么了?”
“坏了,这是我吴家赶尸的看门号子,不遇上极其难处理的场面儿,是不会随便唱的……”
吴小葵脸色泛白,浑身都在鼓劲,“若是连我哥都处理不了这白面诡祟,怕是要栽了!”
那一场号子唱罢,这府邸中间,松软的土壤里,竟是伸出来一个骨手。
一个接着一个。
吴笛大汗淋漓,眼里终于有了些放松。
“状元鬼又如何,我借了冥府的路,送我湘州的尸来了哀牢山,这些尸里不少人僵,你且顶得住?”
脚下一阵破土而出的动静,竟是生生爬出来数十个口眼歪斜的沾着泥渍的干尸。
还有一具红木色的棺材,也从地里长了出来。
那些怪树的动静越渐小了,似乎也在犹豫要不要硬拼。
但下一瞬,更猛烈的一阵阴风,带着蝗虫群似的黑气,瞬间灌入这府邸之间。
吴笛下意识用衣袍捂住口鼻,再睁眼,却发现眼前的所有人僵和红木棺都不见了踪影。
心中顿时慌乱:
“你这诡祟,将我的宝贝弄到何处去了?”
林子间,白面书生阴恻恻的声音又响起:
“几个人僵而已,也要称作宝贝了?拿来给状元爷爷我补补,再合适不过了……”
吴笛继续唱响了号子,却再没感应到那些人僵的存在。
他压着声音,微转过头,同着吴小葵喊道:
“快滚下山去,你真是害死我了!这诡祟足有定府境开天顶的道行,我是斗不过了,带着你这小白脸姘头死下山去!”
吴小葵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兄长吴笛虽然眼高于顶,但本事是吴家公认的厉害,连他都斗不过这诡祟,该怎么活着出去?
一时间,她目光落在李镇身上,却见着这位相貌俊朗的小香主,不知何时掏出来一把锋锐无匹的马槊,衣袍猎猎,褂子明朗,整个人似乎异常镇定。
吴小葵心中有了些底气,期盼看向李镇:
“李香主,你是阿公的孙子,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李镇点了点头:
“有。”
吴小葵眼前一亮,“什么法子?”
“把你哥丢在这,我们先跑路,等回了庄子,我请爷爷来救你哥,但我爷爷喜怒无常,也不知他肯不肯救,毕竟你哥都让我爷爷帮他喂驴了。”
吴小葵听罢,脸色泛白,咽了口唾沫,重重摇头:
“不行,我哥因我而来的哀牢山,他要是把命丢在这了,我没法跟我爹交代……”
“哎。”
李镇叹了口气,“真是麻烦。”
扛起马槊,李镇向前一步,径直走出虚幻府邸。
他使了许久未曾使过的法子——
装!
就是硬装!
既然白面书生肯一口一个李公子叫他,那自己就把这派头给演足喽!
“铿。”
马槊重重插在地上,荡起一阵阴风沙尘,惹得那些古怪的树精,纷纷看来。
“本公子自去了黄皮寨一趟,良久未上哀牢山,莫不是你们这些山野小祟,都要出来拦我的路了?!”
因着扯虎皮做大衣惯了,李镇手心都不冒汗了。
他跋扈地抬头,冷笑道:
“盘州状元?我看你也是吹出来的破落秀才,我媳妇儿要上九洞子讨东西,你也要拦路了?我大舅哥冥府借道,借来几只人僵,你也给藏了?”
“是我这姓李的刀钝了,还是你们这些小祟长本事了?!”
说着,那横插在地上的马槊,竟透出点点黑光,扶摇而上,衬托的李镇更加神秘。
一时间,那躲在树后的白面书生,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是说这李家的混世魔王丢了命数么?可现在这么猖狂的模样,似乎不像是装出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