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洒壶,李镇抬起手,搁在鼻下,嗅了嗅。
没什么味道。
想要在这件事上细想,却一阵头疼,就好像脑子里有一团迷雾,困着自己去回想起一些事情。
深深吸了口气,剧烈的疼痛感让李镇不再执着于手为什么是湿的。
他提着壶,走向阳台,找到老妈叮嘱的紫罗兰,浇上些水。
“笃笃。”
一阵不算急促的敲门声。
看了眼墙上的老摆钟,已经是五点多了。
刚跟老妈打完电话,她还在买菜,不可能这么快回来。
更不可能是爸爸了,他还没到六点的下班时间。
“谁啊?”
李镇没有看猫眼习惯,走到门前,就顺嘴问了一声。
“外卖!”
“外卖?”
“我没有点外卖啊。”
“景苑小区十三号楼503,是这啊,是不是你家里人点的。”
外面的声音是个憨厚的中年人声音。
李镇放下了防备,可能是老妈点的吃的,自己好不容易回趟家,她可能会买些蛋糕什么的庆祝。
走到门前,“咔哒”一声拧下门把。
一只厚厚的手掌瞬间卡在门缝里。
李镇稍稍一惊,但还没有多想,继续打开门。
“外……卖呢?”
楼道里站着的,并不是什么黄色制服外卖员。
是三个穿着休闲装的男人,为首的膀大腰圆,但三人的面相都谈不上凶神恶煞。
早前手插进门缝里的男人,见了李镇开门,一个顶靠便把李镇撞得向门内倒去。
身后另一人配合有素,跟着上前,从腰间掏出来一件明晃晃的东西,一下子拷到了李镇的手上。
“砰!”
防盗门重重关上,李镇已经被三个男人困住。
“你……你们……”
“嫌疑人李镇,是中轴心理诊所接待的最后一个病人。”
“你的主治医生李长福,被锐器刺入颈动脉,浑身血液流干,死亡时间超过十三个小时。”
“说说,你和李长福什么仇什么怨?”
李镇被压到了沙发上,膀大腰圆的男人力气太大,整张腿都靠在了他的身上,加之被手铐锁住两只手,李镇实在没有办法挣脱。
瘦削点的穿着皮衣,留着背头的男人,拿出一张带着白边的照片,在李镇眼前晃了晃:
“你好歹也是师大的研究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难道你不知道,仅仅是心理问题而导致的杀人,也会被判刑么?”
“更何况,你的心理并没有问题,李长福的病理报告里写着,你是长期失眠。”
李镇咬着牙:
“我没有杀人!”
“啧。”
皮衣男蹲在了李镇面前,轻轻拍了拍李镇的脸:
“高材生,你记住……我们不是在审讯你,而是来逮捕你的。”
皮衣男起了身,身后膀大腰圆的男人便已经押着李镇往门外走去。
“等等!”
“什么借口都不必说,诊所里的监控都拍下了。”
“不……我是想说,我好久没吃我妈做的饭了,可以让我吃顿饭再跟你去局里么?”
皮衣男冷笑一声:
“不出意外的话,你马上会被剥夺政治权利,杀人犯可没有资格提条件。”
“带走。”
李镇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似的,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
他还没有毕业,怎么可以去坐牢?
皮衣男带着李镇坐上电梯,吓得等电梯的女人都不敢坐同一趟。
出了一楼,迎面走上来一个妇人,提着菜篮子,脸上还挂着笑。
“哎呀,今天又能给岁岁做点好吃的……岁岁!”
妇人的表情忽然凝固,看着被银手镯拷住的李镇,猛然冲了上来:
“你们是谁!快放了我儿子!”
皮衣男稍稍拦住妇人,从衣襟里掏出证件:
“我是盘市分局高见龙,这是我的证件,你儿子杀了人,证据确凿。”
妇人一下子慌了,手里的菜全掉在了地上:
“不……不可能,我儿子从小给灾区捐款,连只路上的蚂蚁都舍不得踩,他怎么可能杀人?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李镇眼眶通红,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有什么事,你联系律师吧,不过百分百会败诉,我劝你还是不要因为你这败类儿子,而耗的倾家荡产。”
高见龙一挥手,李镇便被一胖一瘦两个便衣给生拉硬拽往小区外走去。
李镇母亲跟在后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儿子是不可能杀人的!”
“岁岁,你告诉妈,你到底杀人没有?”
李镇红着眼,轻轻点头:
“妈,回去吧,是我……是我亲手杀了李长福大夫。”
轰隆!
她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看着李镇被押在白蓝交织的警车里,很快便不见了影。
……
“姓名。”
“李……李镇。”
“年龄。”
“二十……二十四。”
“师大的应用心理学硕士?”
“对……”
“李长福医生是你的导师引荐的,你导师夸你是踏实能干的学生,连李长福大夫的病理报告里都说,你很有善心,但焦虑性失眠严重……
所以,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杀人?”
“杀……杀谁?”
“啪!”
木桌被重重拍响,连一旁单向的白炽灯都忽闪一下。
“诊所里的监控,杀害李长福锐器上的残留指纹,这些证据统统指向你。李镇,我希望你能认清局势,现在不是你装疯卖傻就能逃避责任的。”
高见龙抱着胳膊,一脸严肃,嘴里叼着二十五块一包的中支芙蓉王,抽的审讯室里烟雾缭绕。
他身旁坐着个年轻的女警,手里握着笔,一边在册上记录,一边不时地看看李镇。
“我说了……我没有杀人,我怎么会杀我的爷爷呢?”
李镇眼睛里透出一股茫然。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从嘴里蹦出“爷爷”二字。
“放屁!”
高见龙又重重拍了下桌子,恶狠狠道:
“你爷爷叫李平坤,你奶叫白秀娥,你爸叫李龛……你告诉我,李长福是你爷爷?!”
“不……不是,但李长福是我爷爷。”
“?”
高见龙气得嘴哆嗦一下,烟灰掉在了手背上,烫得他一下子缩回了手。
一旁的女警有些忍不住,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高见龙别过头,
“审讯室里笑?严重违纪行为,别写报告了,下班去写检讨,等着挨处分吧!”
女警的脸一下子白了。
高见龙又看向李镇,指关节叩了叩桌子:
“你的死刑没跑了,但是你老实交代动机,说不定还能改成死缓。”
李镇突然低下头,声音压低:
“你没有判我死刑的权力,我现在只是嫌疑人,不是杀人犯。”
高见龙瞳孔微微收缩,却立马笑道:
“监控里的视频都在,证据确凿,我们只是审你的动机,怎么,不敢说?”
李镇直视向高见龙的眼睛,平静,深邃:
“如果你们早有了证据,知道我是凶手,就不可能在这里旁敲侧击了。”
“真正想了解一个病患杀害主治大夫动机的,不是你们,而是那些嗷嗷待哺的媒体。”
“所以,你们根本没有证据。”
“中轴诊所为了保护病患的隐私,以及心理大夫的保密治疗手段,是不会装监控的。”
“而杀害李长福的锐器上,根本就没有指纹。”
“你给我的看的照片是p的,李长福脖颈上的创口,和这把水果刀的切面完全对不上。”
高见龙咽了一口唾沫。
他只是……仅仅用那张照片在李镇面前晃了一下,就被看出了端倪?
一旁脸色泛白的女警,现在神情更加复杂了。
有震惊,也有对高见龙吃瘪的窃喜。
“你一派胡——”
“那你倒是拿证据出来啊?”
李镇沉声道。
审讯室里安静片刻:
“好了,我该回家了,我妈给我煲了骨头汤。”
高见龙额头浮现出青筋。
手里掐着的烟头早已经烧到了焦黑的眼屁股。
他鼻间重重吐出来一团气:
碰着扎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