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四年范公在淮南试行了盐钞法?以十斤为一钞,商贾纳钱四十八文领钞,然后拿着盐钞到产盐地支取食盐。
虽说后来终因反对之人太多,没能大规模推广开来,但其中的道理还是值得借鉴的。”
关于新政的这项举措,盛竑也是了解过一些的,毕竟他那时就在扬州。
“范公之法确曾听闻,可如今情况,比之当初也未见得就好上多少。
我相信梁相公能压住中枢,可此事与地方豪强利益相悖,他们若是阻挠的话……”
顾鹤笑着解释道:“正要与你说这豪强阻挠之弊,梁相公拟在淮南、两浙推行‘盐引法’。
将盐场分为十纲,每纲招商认领,签押合约,明定引额,商人纳钱领引后,可至指定盐场支盐,运至划定销区售卖。
而且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人主动配合朝廷来纳钱领引的,而且都是熟门熟路的老户。”
盛竑瞳孔微微收缩,心中暗自惊叹,此策与范公旧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却又更加周密细致。
“豪强难斗,是因为他们会结成一体,如此一来,便能以利诱之,让他们自己斗起来。
同时既能防止官吏侵吞盐利,又能借助商人的运力,真可谓一举两得。
只是这盐价如何管控,若控制不好,恐生事端啊。”
“问得好!”顾鹤抚掌而笑,眼中闪现了一丝欣赏之色,盛竑多少还是有点本事在的。
随即解释道:“引价定为本钱八百文,另收杂费二百文,商人支盐时,每引须纳盐本钱一千,待运至销区后,官府每引抽税钱二百文。
之后还会在要道设榷货务,查验引目,缉拿私贩,如此一来,盐价便可得到一定的管控。”
盛竑沉吟了一会,想起庆历年间因盐课繁重导致的私盐泛滥:“可若引价过高,商人势必转嫁于民,总会有人铤而走险。”
顾鹤继续解释道:“我已让人核算过本钱,每引盐场工本最多不过四百五十文,定引价八百文,已留足利钱了。
之后朝廷拟在扬州设转运司市易务,平抑盐价,凡盐价超过官定价三成者,许民告发,以私盐论处。”
盛竑闻言,霍然起身,袖摆带翻茶盏亦浑然不觉。
如今三司裁撤这才几天,顾鹤连盐场工本都已经算的清清楚楚,显然是蓄谋已久的。
当即信心大增,但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疑虑:“此策大善!既保朝廷盐利,又借商人之力疏浚流通,更以市价管制防民生疾苦。
只是盐场官吏与豪商勾结舞弊,又当如何应对?”
顾鹤回答道:“巡盐御史并非虚衔,此次改制,特设盐事巡视司,直属御史台,专司盐政监察。
各盐场纲官由户部直接委派,每季轮换,更在销区设盐务监,凡盐引滞销、盐价异常者,巡盐御史可上表请奏,锁拿纲官。”
话说到了这里,顾鹤笑问道:“如此的话,你可有信心在三年内,为朝廷凑够这八百万贯……”
盛竑说道:“小侯爷都已经谋划至此,若是我再说无能为力,只怕有负小侯爷信任了。
只是我还有些好奇,为何这个人会是我。”
这个问题上,顾鹤给他卖了一个关子:“等到了扬州,这个问题自然就会有答案的。”
同时顾鹤从袖中取出一卷《盐法条贯》,交给了盛竑:“你在这段时间,好好研究下这本书。”
盛竑拿起《盐法条贯》阅览后沉吟良久,不由大受震撼,好奇问道:“这是何人编纂,竟对我朝盐法精研至此。”
顾鹤笑道:“是谁写的,你就别去管了,好好研究,尽快做到学以致用。”
打消了心中的后顾之忧,盛竑如今总算是能安安心心地坐在桌前,陪着顾鹤吃一顿踏实的饭菜了。
饭毕,顾鹤并未多留他,只是简单地吩咐了几句,便放他回家去了。
而盛竑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寿安堂,跟盛老太太一五一十的说起了今日的经历来。
说完后,便疑惑问道:“母亲,我总觉得今日小侯爷此番,是在故意敲打儿子。
但儿子不明白,他此番敲打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只是让儿子顺从听话。
还有就是在扬州,到底有什么东西在。”
盛老太太同时也陷入了思索,良久之后才说道:“此事会不会跟你堂兄有关,他如今不正好是在为小侯爷办事吗?
我记得淑兰曾经就提过,他父亲有从扬州给她送过信来。”
盛竑听了这个答案,心里有些认可,因为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
但同时,他又有些不相信,觉得盛维虽然与顾鹤有交情,但也不至于有这么重要,一时间面上就显露出几分纠结与困惑。
盛老太太见状,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既然确定小侯爷是真的打算重用你,那便也不必着急了,多想也无易。
有这个功夫,你倒不如去想一想,该要怎么应付你那岳母。”
盛竑一听,顿时愣住了,疑惑地问道:“岳母怎么了?”
盛老太太解释道:“你那岳母此番回京,本就是听说了新政之事,朝中官员多有调动,她想趁此时机为你那舅哥谋一个位置。
刚才大娘子来过了,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都有提及你那舅哥在地方的苦楚,估计就是听了你那岳母的话。
若是等她真的开口,你是帮还是不帮?而且不光是王家,你别忘了还有一个康家也在呢。”
盛竑对于大娘子的那个姐姐,素来也是没有好印象的,便只说道:“王家对我有恩,若是我那舅哥真有机会,我自是能帮则帮。
可问题在于,小侯爷的心思,我至今也摸不透,如何敢轻易开这个口。”
盛老太太交代道:“所以有些话,暂时便不用与你那大娘子说,只说一说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就好。”
盛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儿子明白了。”
其实以盛竑的段位,想要跟王老太太扳手腕,还是有些困难的,否则也不会在剧里,被人拿捏的死死的。
盛家有这本事的,暂时也就盛老太太,能打的有来有回。
不过好在,盛竑占了信息不对称的优势,再有盛老太太在一旁的帮衬,倒也暂时把这事给挡出去了。
但王老太太要脸,王大娘子那个姐姐却不是个太看重脸面的人,闻到了一点风声,便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