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拓一身大红色的喜服,金线绣的麒麟纹样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他墨发高束,俊美白皙的脸庞在红色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面如冠玉。
哪怕坐在轮椅上,也无法让人忽视他周身逼人的贵气。
此时,他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瞳孔映着烛光,说不出的潋滟动人。
不过,他眼神清明,想来应该是宾客们顾忌他身上的伤,不敢灌他酒。
“王爷。”
裴云筝从床上起身后,脚慢慢往床尾挪,背在身后的手慢慢将丢在床尾的红盖头够了过来。
宇文拓看出她的窘迫,微微勾唇,“礼已成,盖头便不必拿了,过来喝合卺酒吧。”
“是。”
裴云筝上前,主动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宇文拓。
她在轮椅旁边坐了下来,朝男人端起酒杯,“王爷,请。”
宇文拓握着酒杯的手臂绕过她的手臂,两人都将酒一饮而尽。
明明喜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却丝毫感觉不到旖旎暧昧的气氛。
裴云筝看了宇文拓一眼,“王爷,可要下人进来伺候您更衣休息?”
“嗯。”
等他们洗漱完毕,下人们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裴云筝看了一眼大床,轻咳一声,“王爷,要不今晚您睡床,我打地铺?”
宇文拓淡淡看了她一眼,“屋里没有多余的被子。”
裴云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那……”
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基础,就这么同床共枕也不知是谁占谁便宜。
“床够大,你睡里侧,本王睡外侧。”
“王爷,您的腿脚不便,要不我睡外侧?”
裴云筝想着男人腿伤还没有痊愈,夜里若是想起夜,她可以帮忙。
宇文拓回道,“本王不习惯睡里侧。”
“好,那王爷可需要帮忙?”
“不用。”
“哦。”
裴云筝跟他商量完睡觉的问题,也没有多说,脱了外袍,穿着中衣爬到床上,躺好。
宇文拓的腿伤还没好利索,但是自己独立起身,上床睡觉没什么问题。
裴云筝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身侧的位置往下陷了几分。
她抬眼,看着帐顶,怔忡出神。
今晚宇文拓睡在新房,应该只是做戏给旁人看。
以后,他应该会回自己房间安静养伤。
而从今晚起,她们便彻底统一的战线。
他们的敌人,除了太子府,还有谁呢?
本以为今晚的洞房花烛会是个难眠夜,可裴云筝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重,就这么睡了过去。
窗台边,龙凤烛还在静静燃烧,屋中两人已经各自就寝。
室内静悄悄的,这大概是最无趣的洞房花烛夜。
…………
翌日,裴云筝醒来后,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
紫苏和青萝进来服侍她更衣洗漱,按照大夏朝的规矩,他们得去宫里拜见皇帝和皇后,还得去太庙祭拜先祖。
他们成婚的情况比较特殊,进宫不是夫妻俩,而是一家三口。
好在裴小辞活泼机灵,才进宫几次,就深受殷皇后的喜欢。
靖元帝对这个流落在外的孙儿也很疼爱。
裴小辞给他们磕头后,殷皇后便向靖元帝提起认祖归宗的事。
“皇上,小辞是咱们宇文家的血脉,既然老五和云筝已经成婚,小辞的名字也该进皇家名册了。”
皇家名册是宇文家用来记录皇室成员身份的。
只有将名字列入名册,才意味着身份被承认。
靖元帝闻言,视线落在裴小辞身上,缓声道,“小辞既然是皇室血脉,他的名字也得重新再取,等取好名字,再上名册也不晚。”
殷皇后见靖元帝好像并不着急让裴小辞认祖归宗,微微一笑,回道,“皇上,臣妾之前也问过老五的意思,其实没必要那么麻烦,小辞改个姓氏就可以直接入册,宇文辞,这个名字多好听。”
靖元帝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随即将目光投向给他磕完头的裴小辞,“小辞,你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裴小辞抬起小脸蛋,亮晶晶的大眼睛仰望着高坐主位的靖元帝,掷地有声地开口,“皇祖父,认祖归宗是大事,孙儿年纪小什么也不懂,一切听从皇祖父的安排。”
他说话时,表情真挚语气诚恳,靖元帝听在耳中觉得格外舒坦。
这小子聪明伶俐,肯定是宇文家的种。
既然注定会入皇家名册,他又何必拖着呢?
“朕明日与内阁诸位大臣商议过后,便会正式将小辞记入皇家名册。”
记上名册,便是昭告天下,裴小辞是凌王府世子的身份。
裴小辞对这种虚名并不在意,他家娘亲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可是,他在被宇文翊算计过之后,心里隐隐也明白了一件事。
宇文翊并不希望他活着被录进皇室名册。
那么,他就偏要成为皇家的一分子。
宇文翊越是害怕什么,他便越要做,不让宇文翊如愿!
此时,得了靖元帝的话,裴小辞立刻跪倒在地,“宇文辞多谢皇祖父和皇祖母赐名,以后孙儿定当用心学习规矩,绝不会给宇文家丢脸!”
他年纪虽小,但是每句话都能说到靖元帝的心坎上。
此事落地,礼部又安排他们前往太庙。
直到晌午,一切才结束。
从清早折腾到现在,他们一家三口坐马车回凌王府的时候,裴小辞往矮几上一趴,长长叹了一口气,“原来当宇文家的人这么累啊!”
宇文拓睨着小家伙,挑了挑眉梢,“这才第一天就后悔了?”
裴小辞摇摇头,“男子汉大丈夫不管做任何事都不言后悔,我既然是父王的儿子,认祖归宗也是应该。”
宇文拓在归云村的时候,对裴小辞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说的好感。
如今想来,这大概就是父子连心。
他微微颔首,“作为凌王府的世子,明日起本王会请个夫子专门教你功课,另外你不是想学功夫吗?以后每天早起去校场,本王会安排寒山教你。”
“啊?”裴小辞一听到男人已经开始安排自己的课业,圆圆的小脸顿时皱成包子,“明天就要开始了吗?”
“嗯,宇文家的孩子三岁开始启蒙。你如今才开始,已经比旁人晚了,只能勤快些。”
“勤是为了补拙,可是我天生学习能力就比旁人强。以前娘亲教我认字的时候就夸过我,说我学什么都比旁人快。”
宇文拓瞧着他下巴抬得高高的模样,轻笑着道,“你倒是一点儿也不谦虚。”
“我说的是事实。”裴小辞一脸骄傲地跟男人对视着,“父王,你若不信便瞧好了,我肯定不会给你丢脸!”
说到这里,小家伙突然想到了什么,大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对了父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刚来京城的时候,我总听人说太子府的翊哥哥虽然不是您儿子,但是您待他胜似亲儿子。如今您又认回了我这个亲儿子,所以我想问您,如果我跟翊哥哥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哪个?”
他跟宇文翊同时掉水里?
这还真是个刁钻的问题?
不过,宇文拓并没有迟疑,当场就给出答案,“当然是救你。”
“为什么?”
“因为你翊哥哥水性很好,可以自己爬上岸。”
“那如果我水性也很好了呢?”
“那你也自己爬上岸。”
裴小辞,“……”这答案,说了跟没说一样嘛。
裴云筝大概能猜到儿子的心思,“小辞,你的想法很危险。人在任何处境中,都不能将自己的生死系在别人身上。怕掉进水里没有人救,那你就得学会凫水。命运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全。”
裴小辞点头,“娘亲说得对,我记住了。”
…………
入夜,太子府西院。
宇文翊刚睡着,就被窗外野猫突兀的嚎叫声吵醒。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脑海里还在想着裴小辞即将入皇室名册的事。
窗外,野猫的叫声不断,一声接一声,尖锐悠长,仿佛带着说不尽的哀怨,在夜空中回荡,搅得人心神不宁。
宇文翊心底的烦躁更甚,干脆起身循着猫叫找过去……
隐风巡夜时听到动静,冲到假山后头,就看到一道身影蹲在墙角,手里拿着一块石头正在敲野猫的脑袋。
月光下,宇文翊左手死死将野猫摁在地上,右手的石头不停砸下去,很快就将野猫的脑袋砸得血肉模糊。
可是,宇文翊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用力砸。
野猫一开始还蹬着爪子垂死挣扎。
没过一会儿,就彻底不叫唤了。
在他脚边,还有几只野猫的尸体已经僵硬。
隐风见状,忍不住上前提醒一句,“小世子,猫已经断气了。”
“是吗?”
宇文翊手上动作一顿,低头看了一眼被砸得稀巴烂的野猫,随手将沾满血渍的石头丢在一边,“你把这里处理一下,以后我不想再听到野猫的叫声。”
“是!”
宇文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无所谓地扯了下唇角。
想高坐庙堂,哪能不沾染风霜?
他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别说是杀几只野猫,就算是杀人那也是他们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