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何傅超将一个旧布包裹着的东西交给君名扬,很沉。
君名扬打开看,里面包裹着的是一块灰扑扑的大石头。
“这是?”君名扬有些疑惑地抚摸着这块表皮粗糙的石头。
“此物是父亲让草民一定要交给侯爷的,父亲曾游历楚国,偶然得之。”怕君名扬拒绝,何傅超连忙解释道。
“父亲断言这是一块天下少有的美玉,他年轻时曾欲要献于楚王,却被楚王认为是在愚弄他,因此打断了父亲的左腿。”
“后来带着它回到燕国,贱内生下孩子后,父亲给他取了小名钰儿,说是若遇到贤明之主,要让钰儿献上此玉。”
君名扬瞳孔猛地一缩,“此石……何老是在何处寻得此玉?”
“听父亲提及,是在楚国荆山地界。”何傅超轻声道。
是巧合吗?还是天意如此?君名扬抱着这块石头,心情复杂。
何姓,同样是在楚国,地名都是一模一样的荆山,甚至连遭遇都是一模一样,献于君主却被误以为是愚弄而被打断了腿。
跟他前世历史传闻中的和氏璧的来历典故几乎一模一样!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君名扬声音有些嘶哑道。
“侯爷莫不是以为草民这是在愚弄您?”何傅超有些着急道。
“不是这样。”君名扬摇摇头,郑重地把那块石头放到何傅超怀中,“这是一块天下少有的美玉,你要好好收好,你父亲的目光毒辣,不会判断错。”
“既然侯爷相信这是一块天下少有的美玉,为何不肯收下!”
君名扬哑然,“此物太过贵重,绝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
“家父有遗言在此,”见君名扬如此拒绝,何傅超焦急地把石头塞入君名扬怀中,又连忙从怀中掏出何老遗书给君名扬看,“家父留下的遗书,正是要草民将这美玉赠予侯爷!”
君名扬看过遗书,信纸上言辞切切,正是要让何傅超将这块玉石交给君名扬。
甚至遗书上早已料到君名扬会拒绝,坦言道这块美玉若不能交于君名扬之手,他死不瞑目。
“既是老人遗言,我就收下了。”君名扬心情复杂的重新用旧布将石头裹好,郑重地抱在怀中,“天下不会忘记,是何老找到这块美玉的。”
“侯爷慢行。”见君名扬收下,何傅超这才躬身为几人送行。
离了何家,符妙忍不住问道,“夫君当真觉得这是块美玉?可我怎么看也只是块破石头啊。”
“或许也只是块破石头吧,老人临终遗言,我又怎敢辜负。”君名扬长叹了一声,“回驿站吧,今夜宴席过后,也该起程了。”
跟在君名扬身后的沈清欢看了几次君名扬怀中的石头,如遭雷击,一路上神情恍惚,沉默着没说一句话。
百姓先是赠粮,如今又是赠石。
她不在意那块石头是不是一块美玉,她在意的是,那块石头偏偏是百姓所赠!
明明可以是高官所赠,也可以是富家所赠,更可以是天子所赐,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百姓所赠!
她被带回皇宫时,钦天监的监正曾为她批命断言,她此生绝无可能登上帝位,但或许会辅佐一位天命之人成就前无古人的大业。
父皇询问,是何等人能成就何等大业?
钦天监监正说不出明细答案,只说那人会受天下万民所拥,民心之所向。
说,天机已至,百姓自会为他送上江山社稷。
父皇暴怒,将那监正当着百官斩首。
可如今,那监正的一席话,竟然当真成了谶语,一语中的!
天下君王,无不供奉土地神农。取土石便为社,土石所生粮草便是稷米。
土石草粮,便是江山社稷!
真的有人被百姓所拥立爱戴,拱手奉上社稷……而她,也真的对此人动心了!
这个谶语中的天定之人,偏偏不是什么声名远扬的公子王孙,而是……
那个被天下人所嗤笑,被预言此生难堪大用、烂泥扶不上墙的君名扬!
当真是天意如此吗?
“侯爷,宴席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要致辞两句?”重新回到驿站,辛无病对君名扬说到。
他注意到了那块被包裹起来的石头,疑惑道:“这是?”
“何老留下的遗物,让他儿子交过我,说是一块未经雕琢的荆山璞玉。”君名扬平静道。
他也想明白了,除开燕国侯爷这个身份,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小小燕国的侯爷,放在整个天下十二国里,太不起眼了。
远远比不上他爹或者裴怀玉这样的名将,甚至连辛无病这样勇冠三军的猛士都远比不上。
不管这块石头是不是真是一块天下少有的美玉,他都没必要给自己套上沉重的历史责任感。
就当他是块石头吧,拿回去压酸菜缸挺合适的。
“荆山璞玉?是楚国那个荆山地界?”辛无病来了兴趣,追问道。
君名扬点点头,打开包裹着的破布给辛无病看了看,“我怎么看都是一块石头。”
“楚国荆山地界有一县,名曰蓝田县,盛产碧玉。”辛无病摩挲着粗糙的石头表皮,唏嘘道,
“我当初还在边关军中时,倒是听过这么一则传闻。说是有一何姓人士曾在荆山掘出一块石头,称其为天下少有的美玉,欲献于楚王。”
“但楚王让多位蓝田县的玉商前去观玉,皆言这只是一块破烂山石。楚王认为这何姓人士是在愚弄他,最终打断其一腿,将其举家逐出楚国,不知所踪。”
“也不知侯爷手中这块山石,是否就是传闻之中的那块。”
君名扬神情复杂,“有很大可能就是这块了。据何老遗言所称,他曾把这块石头献于楚王。也确实是他本人年轻时在荆山偶然所得,这块石头随着他流落至燕国,倒也说得过去。”
辛无病饶有兴趣道,“侯爷是否要把它切开看看,是不是当真是一块美玉?”
“算了吧。”君名扬摇摇头,“光是这块石头的故事就已经够引人猜忌了,不去切开,尚可对外说这不过是块破石头。若是切开了,那就是黄泥掉进裤裆里,有嘴说不清了。”
辛无病哑然失笑,“侯爷此言,虽说是话糙理不糙,但也太粗鄙了点。”
“道理对了就行,管它粗鄙不粗鄙。”君名扬挖了挖鼻孔,突然好奇道,“倒是听说过那位楚王,早些年为政昏庸无道,只知道饮酒作乐。后来励精图治,把楚国打造得无比强盛,更是有一举雄霸天下之意。何老既然向他献上此石,按理说他怎么着也得切开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