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璇环顾四周。
“今天诸位坐在这里,除了我和沈副厂长。”她说,“每年每人的用人成本约50万。”
薪酬是罗璇来之前就定好的。
罗璇根基不稳,好像一个面对世家门阀无能为力的小皇帝。
“但你们各自的管理线条,第一季度的营收是多少,你们有没有赚够自己的人头费?”罗璇直接说,“把你们各自管理的业务线财报拿给我看看。”
众人面面相觑。
罗璇点了办公室主任的名,让他去拿出各业务线条汇报上来上的第一季度统计数据,又喊了财务的人过来,要求两边核算。
等待核算的功夫,罗璇暗搓搓刺了沈副厂长一句:“我没犯错吧?”
两人差了将近20岁,隔着代沟,沈副厂长压根没听出来罗璇在刺自己,以为她是在请教,立刻肯定:“用事实说话,你做得很对,我支持你!”
罗璇:“……谢谢。”
沈副厂长:“过誉。”
两边数据比对出来,罗璇对着电脑看,越看火越大。
各个业务线上交的财报,除了水份,就是重复统计,正利润还是罗璇拿到的羽绒服订单,每个人都把这部分营收算在了自己头上。
罗璇冷笑:“照这个算法,把在座各位创造的利润相加,能买下三座罗桑县。”
……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罗璇正准备披露数据,沈副厂长直接开口:“茶歇五分钟。”
轰的一声,众人鸟兽散。
罗璇满肚子火无处发泄,气得嘲讽沈副厂长:“你这算不算犯错?”
沈副厂长冷笑:“若不是我制止你,你就要犯错了!”
“我错在哪里?”
沈副厂长直接说:“罗厂长,很多事情,是不能摆在台面上说的。你要大家给你干活,就要给大家留面子。”
“他们干了什么活?加的那些无意义的班?”
“加班没有功劳总有苦劳。”
“这苦劳纯折腾人,不如不要。”
“罗厂长,您这样子只会寒了大家的心。”
“我跟他们不是一个家。我们罗桑县全是工人,我和工人才是一家。”
“你的站位错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
“那我也只能反对你了。”沈副厂长说,“我也只是就事论事。”
茶歇结束,罗璇没给任何人留面子,直接披露数据,一个个让总监解释。
众人解释不了,每个人都很气愤。
沈副厂长直接在会上开口:“罗厂长,我知道你锐意进取,但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你现在还不懂,等你多做几年厂长,你就懂了。”
罗璇平静地说:“那我还真不懂。在座诸君来到我们罗桑县,来到我们罗桑厂,原来不是为了把厂子办好,竟是为了为人处世的?”
顿了顿,她说:“原来我们办厂,不是为了让大家过上好日子?而是为了不出错?为了拿这块金元宝去镀金邀功?”
众人仿佛听到什么孩子话,冷笑连连。
有人直接讥讽:“哎呀呀,今天毕竟是五四青年节。青年人有志向,是好事啊。哈哈哈。”
罗璇直接说:“对,今天是五四青年节。所以,我觉得,我们对不起死去的先辈。如果我们这样做,说明我们的眼睛看不到真实的诉求,耳朵听不见真正的呼声,说明我们根本不关心。不关心社会,不关心城市,不关心乡村,不关心外面大街上那些普通人的生活,更不关心我们口口声声说着关心的青年。”
众人露出一点微妙的、忍耐的、想笑又不敢笑的神色。
沈副厂长没有。他始终面色执拗。
他斩钉截铁地提出自己的主张:
“你错了。历来政策推行都是从上至下的。你关心低端人口,低端人口基数庞大,你怎么关心得过来?你我的分歧就在这里,你老是站在工人的立场上想问题,但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想问题要从上而下想,你要做好顶层设计啊!苦一苦大家,是为了大局着想,大家现在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为的是以后的甜日子;既然钱不多,何必搞普惠毛毛雨,直接让一部分人先多拿些钱,调动这部分人积极性,以后,再让这部分人带动另一部分人赚钱。这样,大家不就都有好日子过了吗!”
罗璇问:“那么,先给谁多拿钱呢?”
“多劳多得,谁加班多,谁多拿钱。”
“我记得,工人的工时,和行政人员是分开计算的。工人没有加班一说。”
“那就没办法了。就算分钱,也得按照考勤规定来。”沈副厂长一板一眼地认真道,“做事必须有依据。得有规章制度。不然就是犯错!你要犯错啊罗厂长!”
但做事的规章制度,都是从前郑厂长那些人规定的。
想要改变,千难万难。
但这个世界上,斗转星移,水滴石穿,没有不能改变的事。
罗璇冷笑:“我是厂长,我怎么决定,是我的事。”她站起身,“我只是知会各位一声罢了。”她拂袖而去。
沈副厂长拍案而起:“你搞一言堂,你违背集体决策,你要犯错误!!!”
“那你去告我。”罗璇回身,轻飘飘地说,“有本事,你去举报我啊。我等着。”
……
罗厂长未经过集体决策,擅自决定公款用途,沈副厂长意见非常大。
他发誓要扞卫罗桑厂账上还没躺热乎的首款,坚决不能让罗璇挥霍了去,不能眼睁睁看着罗桑厂悲剧重现,不能被罗璇拖着犯错误!
别以为他不知道罗厂长在打什么主意。
“擅用公款,收买人心,用公家的钱,造自己的势!”
沈副厂长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