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衔月看着养心殿门后迟迟不上前的身影,清了清嗓子,干脆自己上前迎接。
“你要在殿门口站多久?”
她扯了扯裴克己的衣袖,“我可不记得你有被谁任命,负责看守养心殿。”
“我……”
易衔月不想听他的辩解,也不想看到他再沉默,伸手把他捞进殿里说话。
“你不会忘了吧,你要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裴克己抓过她要兴风作浪的手,“有正经事,衔月别打趣了……”
“正经事,也不一定要用正经的法子说。”
她的手抚上面前人的脸颊,不知是不是错觉,怎暮夏时节,他的脸冷得像凛冬似的?
他眼神暗了暗,声音微哑:“白日点灯,浪费红烛。”
易衔月轻轻摇了摇头,“你说了不算。浪不浪费,由我这个皇帝说了才作数。”
裴克己嘴唇紧紧抿着,泛出一抹淡淡的苍白,眼底藏着一片随时都会破碎的薄冰。
“明日登基的时候,你不要说些傻话,要做对自己最有利的安排。”
他的语气染上了挣扎和淡淡的悲伤,“我的事……不重要。”
屋外,一身明艳动人的百兽图礼袍被方意和方蕊抬了进来,她俩交换了一个眼神,安置好后就迅速出去了。
“你的事不重要?君后的事情都不重要,还有什么事情重要。”
“我……”
裴克己紧皱着眉头,“我不要这份虚名,也不求能常住此处。只要你提前和我说,我们可以在温泉山庄见面……”
“那我干脆把山庄牌子摘了,改叫‘养心殿’,天天过去找你。”
“你。”
“干脆用国库剩余的银两,把温泉山庄扩大扩大,这大燕的老物件统统不用了,启用新宫殿。”
“你……”
“我来算算,”她抄起了还没落灰的算盘,“不知那些银两够不够。”
“你认真的?”
这份珍重,令他有些手足无措。
裴克己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随后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衔月,你这么做的话,满朝文武该不认你这个昏君了。”
他按住了在算盘上快速运作的手,“朝臣怎会允许我这个前朝遗物染指与你……为了我,你不至于如此的……”
易衔月察觉到他心中的挣扎,即刻回答:“至于,非常至于。他们认我这个皇帝,我就要让他们认这个君后。”
迂腐派已经在前边几次变革中清理得差不多了,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女子称帝,朝政必然会动荡一阵。
她已经做好了不破不立的准备。
“你可不许偷偷跑走,明天要给我换登基礼服的。”
精瘦的腰被用力圈住,裴克己轻声回答:“我答应你。”
·
次日清晨。
裴克己早已熟稔百兽图礼袍的穿法,为易衔月换上。
连梳妆的部分都没假借他人之手,亲手为她绾发描眉。
镜中的人一袭华服,衬得五官更为明艳照人。
“唇上好像有些太红了?”
易衔月照了照,偏过头要问裴克己的意见。
他下意识先扶好那坠满松石的发冠,“别动,我来替你擦掉些。”
“麻烦,费那个劲做什么?”
话语间,玄色的衣领被一把拽过,乱而毫无规矩的吻落下。
口脂的红没有消失,只是由她的唇度让到了另一枚唇上。
红色超出了该有的边框和规矩,在唇边显得恣意而张扬。
易衔月随意瞥了一眼镜中人影,心情十分愉悦。
“多谢,现在这个深浅看着正好。”
她随即起身,抬手正了正发冠,“走了,等我回来。”
“……”
裴克己拿出锦帕擦去口脂,镜中映出他的脸庞,眼下因为彻夜未眠挂着淡淡的乌青。
似是有所犹豫,整个动作都比平常慢了半拍。
他花了许久才把妆盒里的东西规整好,末了还加了几支金簪在里边。
起身欲走,养心殿外却围了好几个侍卫,领头的人还是方意和方蕊。
昨晚连夜受命,二人已经不在宫女籍内,编入锦衣卫中,等同于四品待遇。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养心殿。”
裴克己冷着张脸,大燕不再,他已经不是肃王了,自然无法应对。
方蕊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往后还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混,于是解释道:“殿下,我们不是针对您。是陛下有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养心殿。”
方意惊讶地转过头问她:“养心殿还有其他人?”
闻言,裴克己的脸色更差了些。
方蕊无言以对,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回殿候着,老实等陛下下了早朝再说。
·
宣政殿,百官齐列,场面浩大。
战事情况已然传遍,众官都明白易衔月身在此处的缘故,纷纷俯跪行礼。
易衔月走过一遍这个流程,毫不陌生,接下来该由礼部宣读授命加冕的礼文,完成登基仪式。
可朝中几人笔直站立的身影显得格外刺眼,用行动向众人展示,他们不服。
对此,殿中央高座上的人只是用余光撇了一眼,示意礼部继续宣读。
礼部战战兢兢读完以后,宣布了国号为元徵,年号为景明。
大燕灭,元徵立,一代新王朝开始——
初元四年被改写,现在是景明元年。
“易氏,先帝刚崩逝数日,你怎能居功谋反!”
那几人气得面色通红,终于熬不住了,一句接一句地骂着,毫无逻辑,全是情感发泄。
“祖帝尚留淳王,你操纵他也罢,竟能做出这种谋逆灭国的大事!先帝真是看错你了,最毒妇人心!”
“易氏,你身为后宫女子,居然敢创立新朝,灭我大燕!”
没人会惯着他们喋喋不休,羽林军快步上前,迅速将几人按倒在地。
“呃啊!”
高强度的控制之下,这几人连呼吸都困难,依然不死心地挣扎着。
“这什么前朝余孽,还是快拖出去吧。”左将军指挥着,“惊扰陛下,是末将失职。”
“无妨。”
易衔月垂眸看向近处的邵流玉。
他会意,拿出一张文书,直接把东西扔到了地上。
面上的守礼有节都不想装了,邵流玉眼中满是嫌恶:“自己好好读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