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使团兴师动众地来,若真带温若初回去,往小了说是雍国不给大虞颜面,往大了说,就是雍国在挑衅大虞,必然会引起两国战争。
沈惊澜心里咯噔一下,明知形势所迫,凌玄礼才如此说,老皇帝不会让凌玄礼带走温若初。
他更不会让温若初走。
听到这种话,他情绪上条件反射,难免有些波动。
微微挪挪脚步,和温若初靠得近了些。
只听坐在高位上的老皇帝,尴尬地笑了两声。
“凌大人说笑了,若初公主愿意和朕的老九结亲,朕自是满意。”
瞪向大殿之下跪着的沈星驰,怒声道。
“你闭嘴。”
看向温若初,当着大虞人的面,做足姿态,脸上强装出几分柔和慈爱,连说出的话,听着都格外亲厚些。
“老九媳妇你要说什么,尽管说。”
“多谢父皇。”
温若初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礼,故意停顿了一下,向王美人睃了一眼。
王美人会意,见缝插针为自己辩解。
“陛下,妾身是冤枉的,是太子几番威逼强迫妾身……”
几番?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敢情还不是第一次?
“胡说八道!”
皇后厉声打断王美人,“你说太子强迫你,你为何不寻找陛下庇佑,再不济还有本宫,本宫瞧着你就是耐不住寂寞,生性浪荡,太子殿下岂是你这种荡妇可攀咬的?”
“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妾身迫于太子淫威不得不忍受屈辱,妾身自知对不住陛下,曾几次想一死了之,是妾身的宫婢把妾身救了回来,说陛下和皇后娘娘会为妾身做主的。”
王美人撩开衣袖,露出手腕上清晰可见,结着一层血痂的痕迹。
王美人凄楚地看向皇后。
“皇后娘娘明察,给妾身八个胆子也不敢攀咬太子,陛下病重,妾身见不到,皇后娘娘是太子殿下生母……妾身胆小,怕娘娘反说妾身攀咬太子。”
皇后被王美人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话赖话都被王美人说了,她再多为沈星驰说一句话,岂不是正好落得口实?
平常怎么不知道这小妮子嘴皮子这么厉害!
皇后扭头求助地看向老皇帝。
温若初不给老皇帝发落王美人的机会。
“父皇,今日是雍国和大虞缔结秦晋之好的日子,不宜见血光,以儿媳看,既然太子殿下和王美人各执一词,难分对错,不如先关押宗人府,让宗令差人细细审问总会有结果。”
沈惊澜刚受封亲王,不便步步紧逼,闹得太僵反倒适得其反,老皇帝极有可能当场就把王美人咔嚓了。
温若初给太子留了一个口子。
“若真是王美人攀诬,也能趁此机会,还太子清白。”
若是落实王美人受胁迫,就算老皇帝有心护着太子,也要遭人非议了,尤其是大虞使团还在,为了雍国的颜面,也会给出一个看似公允而漂亮的解释。
老皇帝大手一挥。
“来人啊,将太子和这个荡妇押入宗人府。”
宗人府宗令是老皇帝的弟弟,叫沈时,也在吃宴席,老皇帝让沈时亲自审问。
沈时五十多岁弯腰驼背,心领神会老皇帝意思。
“臣弟遵旨。”
温若初稍稍松了一口气,王美人的这条命暂且是保住了,计划成功一半。
禁军进来带走王美人和太子,带走太子和王美人的禁军是范天恩的人。
派了两辆马车分别押送,马车出了皇宫,直奔宗人府。
时下,天色已晚,道路两边百姓屋舍亮起烛光,范天恩领着一小队禁军,行进到一个拐角,一辆不起眼的平顶马车等在巷子里。
范天恩朝马车车夫点了点头。
“停!”
押送队伍停下,范天恩对押送太子的马车,拱手道。
“劳烦太子殿下移步到另一辆马车,这辆马车的轮毂坏了。”
沈星驰掀开车帘,搭眼就瞧见了巷子里的平顶马车,荫翳的脸瞬间多了几分笑意,走下马车。
经过范天恩的时候拍了拍范天恩的肩膀。
“干得不错。”
几年前范家险些被大皇子搞得家破人亡,范天恩紧咬牙关低着头,藏起面上恨意。
要不是荣王殿下想多留他几日,要不是要顾及范家,他现在就想把沈星驰弄死。
把沈星驰送回太子府,王美人押送至宗人府,范天恩折返长乐宫复命。
长乐宫的宴席刚刚结束。
沈惊澜和温若初同乘一辆马车,宴席刚结束,大家都着急回家,这会宣德门正拥挤,选了一条偏僻绕远的小路,不会那么惹眼。
四下无人宫道,范天恩站在马车下。
“殿下交代的事,属下办完了。”
沈惊澜掀开车窗帘,食指放在唇边,示意范天恩小声些,温若初躺在他大腿上睡着了。
“前几日给你的那些卷宗,明天一早提交给御史台。”
他故意让范天恩放走了沈星驰,算是卖老皇帝一个情面,就算是不放走,也是一样的结果。
前阵子让温若初整理了一些太子沈星驰为非作歹案件卷宗。
今日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时机已然成熟,这些卷宗也到真正发作用的时候了。
位置就那么多,总要拔出几个,才方便安排自己的人进去。
范天恩应了一声,“是。”顿了顿问道,“王美人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大虞。”
“古叔今晚回来,等古叔一到,就派人把假死药送到王美人手里,告诉王美人,不会让她遭太多罪,回大虞的路已经准备好了,该怎么应付宗人府的人,让她心里有些数。”
“属下这就去告诉王美人。”范天恩行了一个抱拳礼走了。
沈惊澜放下车窗帘子,把那件盖在温若初身上的狐裘大氅,又仔仔细细掖了掖,特意让车夫赶车慢些,平稳些。
忽然车后传来一道催促的怒骂。
“前面那辆车磨蹭什么呢?让开!”
宣德门堵着马车,不止沈惊澜一个走小路,马车后跟来了一辆高大华丽黑漆大马车。
今日算是沈惊澜的温若初的婚宴,两人乘坐的是四乘马车,在雍国,皇帝出巡,诸侯朝见,贵族婚礼,依礼制四乘马车。
身后那辆马车不是龙撵,又没有任何皇家标志,应该是姻亲,姻亲用四乘马车不合乎礼制,再说了,又不是只有这一条小路能出去,前面岔路口拐走就是了。
小辛坐在马车外沿,回头瞅了一眼身后马车,小路偏窄,不能同时容纳两辆四乘马车同时穿过。
小辛稍稍加快了些速度,然而那辆马车不依不饶,很快追了上来。
车帘飞起,露出里面一男一女两张脸。
女子十三四岁,不满嘟囔。
“姑母非要让咱们参加什么宫宴,一个归国质子的婚宴有什么好吃的,都快累死了,前面那辆马车怎么那么讨厌,居然敢走在咱们前面。”
“姑母是想给你相看人家,咱们柳家怎么会把一个归国质子放在眼里,你等着,为兄让前面的马车走开,早些回去,你也好早些歇息。”
从马车上下来一位身着靛蓝色锦袍,十七八岁小公子,怒气冲冲拦下沈惊澜马车,二话不说拍车板。
“本世子让你让开,听到……啊!”
怒骂声再次传来和拍马车车板的声音一起传进沈惊澜耳边,很近,只隔着一层车窗帘。
来人一句话未说完,一声凄厉惨叫,伴随着骨头碎裂声响。
沈惊澜捂着温若初的耳朵,慢条斯理收回从窗口伸出去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