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后,忆苦思甜大会成为了一种常见的活动形式。政府经常组织群众参与,通过讲述过去的苦难和现在的幸福生活,来激发人们的感恩之情和对社会主义的热爱。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活动也逐渐被滥用,甚至在某些特定的历史时期,被用来掩盖一些真相。
我写过自己和莫言的一次谈话,当然这是虚构的。在一个秋日的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小区的石桌上,给人一种温暖而宁静的感觉。我和莫言相对而坐,桌上摆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清茶,茶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为我们的谈话增添了一丝淡淡的香气。
我轻轻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莫言呐,前几天听你讲述小时候的那些事情,真的就像打开了一扇我从未见过的门,让我感触太深了。”
莫言微微颔首,眼眸深处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思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往昔的种种回忆在他的眼前不断闪现。他的声音略微低沉,缓缓地说道:“那些日子啊,真是不堪回首啊!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让人感到苦涩无比。不过呢,我还是要特别说明一下,当年的山东并非全部都如此贫困潦倒。像我们村子那样的状况,其实也算是比较特殊的个例罢了。”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接着继续说道:“毕竟山东地域辽阔,各个地方的情况都不尽相同。我们那个小地方,四周环山,可耕种的土地却少得可怜,自然条件相当恶劣。再加上当时又不巧遭遇了灾年,粮食收成锐减,日子自然就过得异常艰难。”
说到这里,莫言的声音越发低沉,仿佛那艰难的岁月正透过他的话语,沉甸甸地压在人们的心头。他接着描述道:“那时候上学,全班同学都光着屁股,一个个黑黢黢、脏兮兮的,活像一群小泥猴。那场景啊,至今仍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恐怕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他的语速缓慢而平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岁月的深处被打捞上来的,带着沉甸甸的历史感和生活的沧桑。
我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仿佛那口气中承载着我对童年的所有回忆和感慨。思绪像脱缰的野马一般,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年代,那个属于我自己的童年时光。
我轻声说道:“这么一比,黑龙江的情况确实好太多了。我小时候,就只有一年挨饿的经历,其他时候基本上都能吃得饱饱的。”
莫言听到我提到“挨饿”这个词,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一样,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急切地问道:“哦?挨饿?那是咋回事呢?”
我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仿佛那艰难的岁月又重新浮现在眼前,让我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回忆之中:“这一切都要从吃大食堂说起啊。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把分到的粮食毫不犹豫地全部集中起来,送到了生产队。生产队为了方便大家吃饭,专门成立了一个大食堂。那场面,可真是壮观啊!全村的成年人都兴高采烈地去大食堂吃饭,热热闹闹的,好不欢快。”
我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家的人都特别实在,觉得既然是集体的事情,那就一定要全力支持。于是,我们把大部分的粮食都交了出去,心里想着,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肯定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谁能料到呢,这大食堂竟然撑不过一年,就办不下去了,最终以失败告终。”
说到这里,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大食堂黄了之后,大家只能各回各家。可这个时候,我们家的粮食早就被大食堂折腾得所剩无几了。而且,我们家人口又多,这可怎么办呢?没办法,只能挨饿了。那段日子,真是苦不堪言啊!”
“唉,那可真是遭老罪了。”莫言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同情,“我们那儿更惨,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们村子那种每天都有人饿死的情况,在山东不是普遍的。但我们那地方受灾严重,粮食绝收,很多人实在扛不过去。树皮都被剥光了吃,草根也挖得干干净净,能吃的都吃了,还是填不饱肚子。”
“我们挨饿的时候,真是什么都吃。苞米瓤子、喂老牛的黄豆皮子,都磨碎了掺在谷子里。那味道,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难以下咽。”我顿了顿,情绪有些激动,“可是,村子里有些人家心眼多,一开始就偷偷把粮食藏起来了,只拿出一小部分应付。还有生产队长家、保管员家,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根本没挨饿。”
“这世道,不管啥时候,啥地方,都有这样的事儿。”莫言感慨万分,轻轻摇了摇头,“人在极度贫困的时候,人性里的弱点就暴露得特别明显。为了一口吃的,有时候真的会把良心都丢了。”
“有一回,母亲去保管员家。”我微微停顿,声音不自觉地哽咽起来,“那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最难熬的时候,母亲中午啥都没吃,饿了一整天。到保管员家,人家锅里正煮着大碴子粥,那香气直往鼻子里钻。母亲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她太想向保管员老婆讨要一碗米汤填填肚子了,可是鼓了好几次勇气,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
莫言静静地听着,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人穷志短,可有些时候,骨气这东西比啥都重要。你母亲,真是个要强的人,不容易啊。”
“熬过那一年,情况慢慢就好转了。”我接着说道,语气里多了几分庆幸,“不管怎么说,黑龙江当时没饿死人,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对了,你们那儿孩子光屁股上学,那老师后来咋样了?”
莫言苦笑着,眼神里闪过一丝温暖:“那新来的女老师,是个年轻姑娘,一进教室看到一群光着屁股的男孩子,吓得脸都白了,哭着就跑去找校长,以为孩子们是故意羞辱她。校长赶忙跟她解释,说这儿的农民太穷了,家家的男孩子十来岁还没衣服穿。后来,那老师了解情况后,不仅没再害怕,还自己掏钱给几个孩子买了衣服。你说,这老师心多善呐。”
“这老师,真是难能可贵。”我由衷地称赞道,“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还能想着孩子们,给他们送去温暖,这得是多好的心肠。”
莫言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认可:“是啊,在那种日子里,哪怕只是一点点善意,都像黑夜里的一束光,能照亮人们心里最黑暗的角落。不像我们那儿,饿极了的时候,为了一口吃的,邻里之间都能起争执,人性里的恶有时候就被饥饿给勾出来了。但也有像这位老师这样的好人,让我们知道,善良一直都在。”
“我们黑龙江这边,小孩子热天偶尔有不穿衣服的,就是图个凉快。”我回忆着过去,嘴角微微上扬,“但像你们那儿全班光着屁股上学的,确实没有。我小时候,不管冬天夏天,好歹有衣服穿,就是看到有些人家孩子的棉衣服破得露棉花,脏兮兮的,看着怪可怜的。”
“能有穿戴就很不错了。”莫言感慨道,“我们那儿,冬天能有件破棉袄遮遮风,都算是好的。有的孩子家里实在穷,大冬天就裹着一床破棉被出门,冻得直哆嗦。”
我们的对话在秋风中悠悠回荡,那些艰苦岁月里的点点滴滴,像一部部老电影,在我们眼前不停地放映。尽管黑龙江和山东的情况有所不同,莫言讲的只是山东个别地方的极端困苦,但那份对苦难的记忆,却同样深刻地烙印在我们心中。
“这些年,日子总算是好起来了。”我望着远方,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心中满是感慨。
莫言也望向远方,目光中透着欣慰和满足:“是啊,现在的孩子,再也不用受我们当年的苦了。可这些过去的事儿,千万不能忘。得让后人知道,咱们是怎么一步步从苦日子里走过来的,珍惜现在的生活。”
夕阳西下,天边被染成了橙红色,余晖洒在我们身上,给这段沉重的对话画上了一个带着希望和温暖的句号。但那些岁月的故事,将永远流传下去,成为我们生命中最珍贵、最难以忘怀的财富 ,时刻提醒着我们生活的来之不易。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我伸了个懒腰,决定下楼去小区的休闲广场透透气。傍晚时分,夕阳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盘,将余晖肆意地泼洒在广场上。我找了个角落的长椅坐下,正沉浸在这片刻宁静中时,不远处几位大爷的对话吸引了我的注意。
头发斑白的老张,脸上带着按捺不住的得意劲儿,率先打开了话匣子:“我家那小子,在城里可出息了。前几天打电话说,刚买了一辆二十来万的车,还打算年底在市区再买套房子呢!一个月工资听说都八千多了。”说着,还挺了挺胸膛,眼神里满是骄傲。
旁边的老李不甘示弱,急忙接上话茬:“我家闺女也不差,在大公司上班,工作轻松还赚钱多,上次给我转了五千块钱呢,说这只是她一个月工资的零头。现在的生活,真是越过越好了,跟过去比,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边说,一边轻轻晃着头,脸上写满了满足。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这时,一直沉默的老陈轻轻叹了口气,他是个直性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说的这些,我咋就不太信呢?真有那么好赚,满大街还能有这么多为生活奔波的人?我家那小子,我还能不了解?他一个月也就挣四千来块,上次打电话还跟我念叨着钱不够花呢。”老陈说话时,眉头微微皱起,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老张一听,脸色微微一变,显然有些不悦,反驳道:“老陈,你可别不信,现在社会发展快,机会多,年轻人有本事就能赚大钱。不像以前,干啥都难,挣那点钱勉强够维持生活。”老张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空中点了点,似乎想加强自己话语的说服力。
老陈摆了摆手,神色认真地说:“我不是不信现在社会发展好,这日子是比以前富裕了,这点我承认。但也没必要把自己孩子吹得那么厉害吧?打肿脸充胖子,有啥意思呢?”老陈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恳切,希望老友能明白他的意思。
老李也在一旁帮腔:“老陈,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现在谁不是往好里说啊?孩子在外面混得好,当父母的脸上也有光。而且现在的生活确实比过去强太多了,谁还想回到过去那种苦日子啊?”老李一边说,一边轻轻拍了拍老陈的肩膀。
老陈笑了笑,语气里满是感慨:“你们啊,都只看到了现在物质条件好了。我就不一样,我还真想回到过去。”
这话一出口,老张和老李都愣住了,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老陈,你没开玩笑吧?过去有啥好的?”
老陈望向远方,眼神里透着深深的怀念:“过去虽然穷,日子苦,但那时候我年轻啊。年轻多好,有使不完的劲儿,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不像现在,人老了,身体也不行了,很多想做的事都做不了了。”老陈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之中。
老张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老陈,你这就是怀旧。年轻又怎样?没有钱,啥都干不了。现在有了钱,想干啥就干啥,这才是实实在在的生活。”老张双手抱在胸前,脸上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神情。
老陈却坚持自己的想法:“钱是重要,但有些东西是钱买不来的。过去邻里之间关系多好,哪家有个困难,大家都主动帮忙。现在呢?住在同一个小区,对门是谁都不知道。”老陈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失落。
老李若有所思地说:“老陈,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不过时代在进步,我们也不能总活在过去。”老李一边说,一边微微点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老陈点了点头:“我知道回不去了,只是有时候想想过去,心里就觉得踏实。你们啊,也别总让孩子打肿脸充胖子,实实在在的比啥都强。”
这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广场上的人也越来越少。老陈和老友们站起身来,各自回家。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回到家后,我坐在电脑前,打开文档,将今天听到的这场对话和心中的所思所感,都融入到了我的写作之中 。
以前我回到自强屯体验过生活,已经好些年了。自强屯,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虽说不大,也就百来户人家,藏着的故事,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我这次回来,就打算把这些故事都写进书里,让更多人知道咱屯子里的事儿。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整理着收集来的素材,老旧的木桌上堆满了写满字的稿纸,玉珍路过,瞧见我在忙乎,就走进来搭话:“二哥,又在写书呢?写的都是咱屯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玉珍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整齐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髻,脸上带着亲切的笑。
我笑着应道:“是啊,咱屯里这些事儿可有意思了,不写下来怪可惜的。”我放下手中的笔,给玉珍搬来一个小马扎。
玉珍拉过个小板凳坐下,叹了口气说:“你还记得老裴头不?多要强的一个人呐。九十年代那会,他家马不知道咋抽风了,一脚把他肠子都踢坏了。我记得那天天刚蒙蒙亮,就听见老裴头家传来一阵骚乱,‘救命啊,快来人呐!’老裴头儿子那带着哭腔的喊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等大伙赶过去,老裴头已经疼得在地上直打滚了,脸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嘴里直哼哼:‘疼死我了,这马咋就……’”
我停下手中的笔,认真听着,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巫医帮兵老裴头的模样:“记得啊,老裴头以前身体可硬朗了,真没想到会出这事儿。”老裴头那黝黑的脸庞、结实的臂膀,还有总是挂在嘴边的爽朗笑声,仿佛就在眼前。
玉珍接着说:“可不是嘛,他被送去医院的时候,大伙都揪心。他儿子在一旁急得直跺脚:‘这可咋办,我爹可不能有事啊。’后来虽说命保住了,可再也干不了重活咯。”
算卦是我的爱好,我不敢说自己算得多么准,但多少也能给人一些慰藉和指引。
那天,我正在院子里摆弄着我的卦具,老裴头阴沉着脸走进来。他平时话不多,这次却一脸的愁苦。还没等我开口问,他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唉声叹气。
“咋啦,老前辈?”我关切地问。
“久泰呀,你给我算一卦吧,看看这事儿咋整。”老裴头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焦急。
原来,老裴头的孙子和那个李生子的女儿订了婚。这本是一桩喜事,可就在订婚没多久,裴家人发现这姑娘表情很不正常,有时候眼神呆滞,动作也很僵硬,像是不受大脑控制。裴家怀疑姑娘有病,便以这个理由提出退婚。可李生子家坚决不退彩礼,还死不承认女儿有病。两家人为此闹得不可开交,裴家白白瞎了五千元彩礼钱。
“这五千元钱,对咱庄稼人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啊,我儿媳妇想不开,喝药自杀了。”老裴头说着,眼眶就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
我心里一震,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我赶紧摆好卦具,为老裴头算卦。卦象显示,这事儿还没完,后续怕是还有波折。我把卦象的意思委婉地告诉老裴头,他听后,只是默默地点点头,眼神中满是绝望。
没过几天,村里就传开了各种风言风语。有人说裴家太绝情,因为一点怀疑就退婚,逼死了人家姑娘;也有人说李生子家不地道,明明女儿可能有病还隐瞒,不退彩礼更是理亏。
我也在关注着这件事的发展。有一天,我在路上碰到李生子,他一脸憔悴,眼神中透着怨恨。“都是裴家那家人,把我女儿名声毁了,现在还想把彩礼要回去,没门!”他生气地说。
我劝了他几句,让他看开点,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再闹下去对两家都没好处。可李生子根本听不进去,扭头就走了。后来我回哈市住几天,听说李生子突然犯心梗死去了,我的苗圃生涯一下子浮现出来……
裴家办丧事,纪万林去帮忙。想着老裴头一家沉浸在悲痛之中,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场因为婚姻和彩礼引发的悲剧,让两个家庭都支离破碎。
在葬礼结束后,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回想着这一系列的事情。算卦有时候能算出事情的大概走向,却算不出人心的复杂。这场悲剧,到底是谁的错呢?是裴家的多疑?还是李生子家的固执?又或是这五千元彩礼背后隐藏的人性贪婪?我想不明白,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也许,生活本就是这样,充满了无奈和无常,而我们能做的,只有在这复杂的世界里,尽量保持一份善良和理智吧。
在老杨树下,纪万林和我坐着唠嗑。纪万林猛吸了一口香烟,吐出个烟圈,一脸神秘地凑近我说:“你可知道张大肚子那档子事儿?”
我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忙追问:“啥事儿啊?快讲讲。”
纪万林嘿嘿一笑,狠抽一口香烟说:“这张大肚子,这辈子那桃花就没断过。没老婆的人里,没几个像他那样的,死后指定也是个风流鬼。要说他最走运的时候,还得是在自强村部做饭那阵儿。”
我惊讶道:“在村部做饭能有啥风流事儿?”
纪万林兴致勃勃地讲起来:“八月节分月饼的时候,他在村部竟偷拿了一包月饼。你猜咋着?他一路给相好的送去,那月饼掉地下几块他都不知道!”
我忍不住笑出声:“也太离谱了,为了讨好相好的,连月饼丢了都不管。”
纪万林又吸了口烟,接着说:“还有更离谱的呢!李老三蹲监狱去了,他就赖在人家不走。你知道他干啥了?把人家小姑娘给搞到手了!”
我瞪大了眼睛:“这可太不地道了!他就不怕李老三出来找他麻烦?”
纪万林撇撇嘴,模仿着张大肚子的语气:“他还假装害怕,对人炫耀呢,说‘这李老三出来不得杀了我呀!’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无奈地摇摇头:“这人可真是……” 纪万林也跟着摇头,两人又在老槐树下感慨了好一阵儿张大肚子这些荒唐事。这时候距离张大肚子去世还有几年时间。
正说着,张洪同媳妇从门口路过,她是张大肚子的叔辈嫂子,她胳膊上最近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玉珍喊住她:“嫂子,快进来坐会儿。我哥正写书呢,要把咱屯里的事儿都写进去,你跟他讲讲你被马咬的事儿。”
张洪同媳妇苦笑着走进来,撸起袖子露出那道疤:“这事儿我可忘不了。那天我跟张洪同走在路上,有说有笑的,也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匹马,上来就咬我胳膊。我当时都吓蒙了,‘啊’地惨叫一声,洪同赶紧去赶马,一边喊着:‘你这疯马,快松开!’那马才松口跑了。”
我惊讶地问:“当时咋会突然有匹马冲出来咬人呢?”
张洪同媳妇摇摇头:“谁知道呢,后来有人说那马像是发了疯,不过这事儿也太邪乎了。我这胳膊,到现在阴天还隐隐作痛呢。”
等张洪同媳妇走后,玉珍又压低声音跟我说:“还有宝东镇那个老太太,出去放牛被自家牛给顶死了,你还记得不?”
我点点头:“记得,当时可轰动了。”
玉珍一拍大腿:“那家人也是气坏了,直接把老牛活活扒皮了。我听着都心疼,那牛以前多老实啊,也不知道为啥突然就发狂了。那老太太的儿子一边哭一边骂:‘你这该死的牛,咋就害了我妈的命!’那场景,唉……”
聊完这些让人唏嘘的事儿,玉珍话锋一转:“二哥,写书也别老写那些糟心事儿。你还记得许春芳烧的酒不?那味道,啧啧。”
我眼睛一亮:“当然记得,我还在你家喝过呢。当年你家平房上是铁皮盖儿,一下雨就叮叮当当响,屯里人可没少送她烧的酒。”
玉珍笑了起来:“可不是嘛,她那酒是用土方法在家烧的,大锅里煮着粮食,蒸汽腾腾的。那味道醇厚,喝着舒坦。每次喝上那么一小口,一天的劳累都没了。有一回过年,纪万林喝多了,还直嚷嚷:‘这酒,可真是咱屯里的宝贝!’”
给人家当媒人,本来是件积德行善的美事,可大哥却在这件事上栽了个大跟头,落得个灰头土脸,唉声叹气。
大哥给许春芳一个姑娘保媒,男方是我们邻村的。两家条件虽说都不算怎么好,但也都过得去。按照老规矩,双方家长见了面,互换了庚帖,就算是订下了这门亲事。可谁能想到,没过多久,许家这边就提出要退婚。
那男孩听到这个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当天就跑到许春芳家里来交涉。许春芳家在我们村也算是有点头脸的人家,大哥作为媒人,自然也被喊了过去。
一进许春芳家院子,就感觉到气氛不对。男孩涨红了脸,大声质问:“这婚怎么说退就退?当初你们家答应得好好的,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女孩子坐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倒是许春芳在一旁打起了圆场:“孩子,你先别急,有话好好说。你也知道,这婚姻大事,得双方都乐意才行。”
男孩哪肯罢休,情绪越来越激动:“你们家是不是看我家穷,看不起我?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别答应啊!现在说退就退,让我这脸往哪儿搁?”说着说着,声音就带上了哭腔。
大哥赶紧出来打圆场:“都别吵了,有话好好说。既然女方家提出退婚,肯定是有原因的,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解决。”
可男孩根本不听劝,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和许春芳家的人争吵了起来。大哥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却又插不上嘴。
这场交涉,最终不欢而散。男孩子临走时,还在街上吵吵嚷嚷:“这事儿没完,你们家必须给我个说法!”引得周围邻居纷纷出来看热闹。大哥站在许春芳家门口,看着男孩远去的背影,只能无奈地唉声叹气。看来大哥真不适合做媒人,这事儿办得太糟心了。
许春芳家跟水长林家住东西屋,这本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可两家女主人却三天两头地吵架。
起因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今天你家的鸡跑到我家菜园子里吃了菜,明天我家晾的衣服滴水滴到你家院子里。就这些事儿,两家女主人能吵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水长林家的女人嘴巴不太厉害,说起话来一句接不上一句,许春芳家的女人嗓门大,说的快,每次吵完架,水长林老婆就趴炕上哭。
两家男主人一开始还会劝劝架,可时间长了,也都懒得管了。每次听到两家女人吵架,就各自躲进屋里,眼不见为净。
后来,两家矛盾越来越深,两个男主人一通气儿,决定在屋里建起“防火墙”。说是防火墙,其实就是一道简易的隔断,用木板和砖头搭起来的,把两家的屋子从中间隔开。这道墙一建起来,两家的关系就彻底僵了,平时连话都不说一句。
水长林后来搬回老家去了,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没想到,他走后,家里又出了事儿。
水长林的儿媳妇是个厉害角色,和老婆婆相处不来,三天两头地吵架。有一次,两人吵得特别凶,儿媳妇说了些难听的话,婆婆一时想不开,竟喝药自杀了。
等水长林得到消息赶回来时,老伴儿已经没了气息。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想起和老伴儿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件事儿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为水长林感到惋惜,也对他儿媳妇的行为表示不满。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
经过这两件事儿,我越发觉得,村民的生活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脆弱得就像一层窗户纸,轻轻一捅就破。而我大哥,经过这次保媒的事儿,估计也不会再轻易给人当媒人了吧。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争吵声。我和玉珍出去一看,原来是邻居家父子因为点小事吵了起来。那家父亲涨红了脸,大声吼道:“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他儿子也不甘示弱:“我咋就不懂事了,你就知道说我!”玉珍看着这场景,又感慨道:“二哥,你把这些事儿都写进书里,让大伙都能记住咱屯里的过去,不管是好的坏的,都是咱生活的一部分呐。”
回到屋里,我坐在桌前,思绪万千。生活有悲剧,也有像许春芳家酒这样温暖的存在。我拿起笔,开始把这些故事一个字一个字地写进书里,希望多年以后,这些故事还能被人记起 。
八十年代老队长就去世了,屯子里像被一层阴霾笼罩着。他是个好人,在这屯子里奉献了一辈子,对谁家都热心肠,可谁能想到,他这一辈子也有不少糟心事儿,尤其是那两段让人唏嘘的婚姻故事,成了他心里去不掉的疤。
七十年代那时候,屯子里来了个王寡妇,带着几个孩子来投奔小叔子。王寡妇的大儿子王国树,那可是个干活的好手,在生产队里积极得很,挑水、种地、修农具,啥重活累活都抢着干,大家都看在眼里。有人就想着,这王国树和老队长家的一个女儿挺般配,两家一合计,就订了婚。
本以为是一桩好事,可订婚没几天,王国树却突然反悔了。这消息一传开,屯子里就像炸了锅一样。老队长一家更是气得不行,这不是拿人当猴耍嘛!
生产队的院子里,两家人吵得不可开交。老队长涨红了脸,大声质问道:“国树,你这是啥意思?订婚说反悔就反悔,你把我们家当啥了?”
王国树低着头,嗫嚅着:“叔,对不住,是我对不住你们家,可……可有些事儿我实在没法说。”
老队长的干儿子汤德,一听这话,火冒三丈,冲上前揪住王国树的衣领:“你少在这儿装孬种,有啥事儿你说清楚,别净往我干爹身上泼脏水!”老队长的女儿们也在一旁附和:“就是,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王国树挣扎着,着急地说:“真不是我想这样,有些事儿真的不能说……”话还没说完,汤德一拳就挥了过去,两个男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滚得叽里咕噜的,周围人赶忙上前拉架,可谁也劝不住这股子火气。
这事一出,王寡妇就跟儿子一商量,重新搬回辽宁老家去了。
还没过去多久,老队长家又出了一档子事儿。老队长的小儿子和老裴头的女儿订了婚,本也是门当户对的好事,可没过多久,裴家却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我想起结婚后第二年春天的事,那天早晨的阳光像是被筛子滤过,轻柔地洒在自强一队的土路上,给这片熟悉的地方镀上一层暖烘烘的金色。我跨在自行车上,双脚撑地,稳稳停在母亲家小院门口。
我这次从安国公社回来,是因为母亲托人带信,说家里有些要紧物件要我带走。在屋内翻找时,那些陈旧却充满回忆的老物件,每一件都勾出一段往昔岁月。
忙完家中事,我骑着车往安国方向赶。车轮轻快地滚动,微风拂过脸颊,带着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气息。刚出村子没多久,我瞧见前方有两个人影,走近一看,认出是老队长的小儿子和老裴头的女儿。他们并肩走着,低声交谈,步伐闲适。
我忙下了自行车,脸上堆起笑,热情地打招呼:“早啊!你们这是去安国?”老队长的小儿子抬眼看了看我,嘴角微微上扬,应了一声,接着说道:“啊,那你先走吧!”
这话一出口,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像突然被人塞了团棉花,噎得难受。从前大家在村里,虽说不上亲密无间,但碰面了也是热络地聊上几句家长里短。如今这简单的回应,却透着生疏和距离,仿佛一道无形的墙,把我和曾经熟悉的乡村人情隔开。
我默默跨上自行车,机械地蹬着踏板,心里五味杂陈。回想干农活的时候,村里哪家有个大事小情,全村人都跟着忙活。农忙时,大伙互帮互助,田间地头满是欢声笑语。老队长家办喜事,全村老少都去凑热闹,可现在,不过是简单的站个蓝柜,却让我觉得如此陌生。
再次回到母亲家时,饭菜已经摆上桌。一家人围坐,我忍不住说起路上的事:“那天早晨我碰到老队长家小儿子,打个招呼就让我先走,感觉怪生分的。”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筷子碰到碗碟的轻微声响。大家都没有表态,母亲只是默默给我夹了一筷子菜,眼神里似乎藏着些无奈与感慨。
父亲轻咳一声,打破沉默:“时代变喽,年轻人想法和咱不一样。”饭在一种别样的氛围中吃完,就像那未被言说的情绪,压在每个人心头。窗外,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院子里,映出一片落寞的金黄 ,似乎也在为乡村人情的悄然改变而叹息。
几天后在老队长家里,气氛紧张得能点着火。老队长的女儿们围着老裴头的女儿,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着:“你咋能说不同意就不同意呢?这不是出尔反尔嘛!”
老裴头的女儿低着头,小声说:“我……我也是没办法,家里人不同意……”
交涉无果后,老队长的小儿子十分失望,他突然怒火上头,抬手就打了老裴头女儿一下,喊道:“你们家说变就变,当我们家是什么!”这一下,彻底把场面搅乱了,女人们的哭声、叫嚷声混在一起,闹得鸡犬不宁。
这些事儿,在屯子里传了很久,老队长也因此失了颜面,可孩子们的事儿,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每次路过老队长家的旧房子,我总会想起那些过往,想起老队长的好,也想起那些曾经的纷争。屯子里的人也都清楚,老队长这一辈子,不容易。那些婚姻里的纠葛,随着他的离去,也渐渐成了屯子里的一段旧谈,可老队长这个人,大家始终记在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