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怡安在血色曼陀罗中苏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刘厢的臂弯里。滇池水浸透的月白色旗袍泛着暗红,心口处盛开的曼陀罗花蕊里,嵌着半枚青铜钥匙。
";林挚用最后的魂魄保住了你的命格。";刘厢将染血的帕子按在她颈侧,那里浮现出半截契约文,";但罗家的诅咒...";
话未说完,废墟深处传来玉石碎裂声。段怡安踉跄着扑向声源,在烧焦的青铜鼎残片下,挖出李黎半玉化的右手——五指仍紧攥着半卷命契,纸缘渗出的黑血凝成";李";字。
子时三刻,易世坊地窖。
梁以涵将七盏青铜灯摆成北斗状,灯油里浮着刘旖诺剪下的胎发。段怡安褪去浸血的裹衣,后腰处赫然显现半幅星图,缺失的北斗柄正对心脏位置。
";这是罗家的换命图。";她将青铜钥匙插入锁魂匣,匣中飞出三十九枚骨钉,";要用活人当灯芯,才能续他的傀儡命。";
刘厢突然按住她的手。油灯映出墙角的樟木箱,箱盖上结着层冰霜——那是林挚生前最珍视的藏书,此刻正渗出墨绿色的液体。
当第七枚骨钉没入李黎的脊柱时,地窖突然刮起阴风。段怡安背后的星图开始流动,北斗柄指向樟木箱。刘旖诺突然哭喊着捂住耳朵,她的瞳孔映出箱中景象:林挚的藏青长衫正在吞噬墨液,袖口处浮现出血色符文。
";他在箱子里留了东西!";梁以涵割破指尖,将血滴在冰霜上。霜花融化的瞬间,众人看见箱内整齐码着七本命簿——每本封面都画着衔尾蛇,蛇眼处嵌着翡翠骰子。
段怡安突然呕出黑血。她的掌心浮现契约文,正与命簿上的衔尾蛇产生共鸣:";这些是...罗家代写的阴契!";
刘厢翻开最旧的命簿,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写着梁以涵的生辰。在";死因";栏里,";病逝";二字正在蠕动,底下渗出真正的记录:甲戌年七月半,罗焕剜心祭契。
梁以涵的嫁衣无风自动。当她触碰到命簿时,袖口的衔尾蛇突然活过来,咬住她的手腕:";原来我的魂魄早就被分成了七份...";
地窖突然剧烈震动。李黎的玉化右手突然抓住段怡安的脚踝,指节间渗出墨绿色液体。刘旖诺的哭声陡然尖利,她脖颈处的红痕裂开,钻出半截青铜钉。
";他在警告我们。";段怡安忍痛掰开李黎的手指,发现掌心刻着密文,";戌时三刻,开箱见尸。";
戌时的梆子声响起时,樟木箱突然炸开。飞溅的木屑中,林挚的藏青长衫悬在半空,袖口垂下的血色符文正滴着墨液。刘厢伸手接住一滴,掌纹瞬间变成靛蓝色。
";别碰!";段怡安挥刀割断他的袖口,";这是契约反噬的墨毒,沾上就会变成活契。";
墨液滴落处,地砖显出一行小篆:契未尽,当守夜。梁以涵突然掀开嫁衣内衬,露出心口处的衔尾蛇刺青——此刻蛇尾正指向西北角的承尘。
刘旖诺搬来竹梯。当刘厢揭开第十一块瓦片时,掉出个青铜罗盘——盘面嵌着七颗人牙,指针正对段怡安心口的曼陀罗。
";这是守夜人的寻契仪。";段怡安将罗盘按在命簿上,人牙突然开始转动,";林挚把真正的解契之法藏在了...";
话音未落,李黎的玉化右手突然飞起,抓住罗盘扔向油灯。火焰腾起的瞬间,众人看见承尘缝隙里垂下半截麻绳——绳结样式与二十年前梁以涵被绑时一模一样。
子夜时分,易世坊禁室。
段怡安将血色曼陀罗泡进雄黄酒,花朵立刻吐出三十九枚银针。刘厢借着烛光细看,发现每根针上都刻着生辰八字——全是罗家子嗣的命数。
";要用代血针。";她将银针刺入李黎的玉化关节,";但需要活契人的心头血做引。";
梁以涵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的衔尾蛇已经游到锁骨位置:";用我的,我与诺诺本就是...";
";不可!";段怡安挥刀划破自己手腕,";罗家的债该由罗家人还。";血滴在银针上时,李黎的玉化皮肤突然皲裂,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血肉。
当第三十九根银针没入天灵盖时,禁室突然阴风大作。李黎的眼皮颤动起来,瞳孔却映出诡异的青铜色。刘旖诺突然尖叫着指向房梁——那里垂着七条麻绳,每条都系着翡翠骰子。
";他醒了,但醒的不是李黎。";段怡安迅速用朱砂封住门窗,";罗焕的残魂在玉胎里留了后手...";
话未说完,李黎突然暴起。玉化的右手直插段怡安心口,却在触及曼陀罗时突然僵住。血色花瓣层层绽开,露出里面包裹的青铜钥匙——此刻正发出凄厉的嗡鸣。
刘厢趁机将雄黄酒泼向房梁。翡翠骰子遇酒炸裂,掉出七枚人牙。梁以涵迅速将人牙按进李黎的七窍,每按一颗就念一句往生咒。
寅时鸡鸣,李黎终于吐出第一口气。他睁眼的瞬间,禁室所有契约文突然自燃。火光中,众人看见林挚的虚影站在灰烬里,手中握着半截命契。
五更天的薄雾里,段怡安在易世坊后院挖出个陶瓮。瓮中盛着漆黑骨灰,表面结着冰晶——这是林挚真正的遗骸,被契约反噬烧成的劫灰。
";他要我们把他埋在往生路。";刘厢展开泛血的手帕,上面是林挚最后用血画的路线图,";说这样就能镇住残契。";
梁以涵突然跪倒在地。她的嫁衣下摆无端燃起青火,火焰中浮现出林挚生前最后的场景:他在血池底撕下脸皮,将真正的命契文刻在骨骼上。
辰时三刻,滇池畔。
当陶瓮沉入水底时,原本干涸的往生路突然涌出血水。段怡安怀中的青铜钥匙剧烈震颤,钥匙柄浮现出林挚的掌纹:";开棺。";
刘厢潜入血水,在青铜棺残骸中找到个玉匣。匣中放着支残缺的毛笔,笔杆刻着三家联姻的契约文——正是初代执笔人使用的判命笔。
";原来他早就...";段怡安将笔尖蘸血,在梁以涵的嫁衣上补全衔尾蛇纹路。当蛇头咬住蛇尾时,滇池水突然倒流,露出池底密密麻麻的契约碑。
碑林正中,李黎正跪在无字碑前。他的玉化右手插进心口,挖出颗跳动的翡翠心:";该还债了。";心脏表面刻满罗家子嗣的姓名,每个字都在渗血。
段怡安挥笔蘸血。当判命笔尖触及无字碑时,所有契约碑同时显现文字——每块碑都记载着罗家篡改的命契,碑底压着三家族人的生辰帖。
午时烈日下,刘旖诺突然跑向碑林深处。她的影子在碑文间穿梭,最终停在一块矮碑前。梁以涵拂去苔藓,看见碑上刻着自己的乳名,落款日期正是大婚当日。
";罗焕用我的姻缘契做了阵眼。";她将嫁衣铺在碑面,衔尾蛇纹自动拓印碑文,";要破此局,需断三家...";
话音未落,碑林突然塌陷。李黎的翡翠心滚落深渊,底下传来锁链断裂声。段怡安抓住判命笔跃入深渊,笔尖在坠落中划出猩红光痕。
未时二刻,地脉震动。
当段怡安抓着半卷金箔爬出深渊时,浑身布满契约文。刘厢接住金箔,发现上面是林挚的字迹:以残契镇往生,可保百年安宁。但百年后......
夕阳西下时,众人在新坟前焚毁所有命簿。梁以涵将判命笔埋进林挚衣冠冢,坟头突然长出株血色曼陀罗。段怡安望着滇池余波,突然将青铜钥匙抛入水中——钥匙入水处泛起金色涟漪,隐约显出";罗刹未尽";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