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轮残骸在湄公河面燃烧了三天三夜。刘厢倚在曼谷贫民窟的阁楼窗边,指尖摩挲着账本边缘的蛇纹压痕。楼下巷子里,两个戴斗笠的男人正在用克耶族土语交谈,腰间银鞘刀随着手势若隐若现。
";第七批货走清莱口岸。";李黎将望远镜扔在榻榻米上,白衬衫渗着枪伤的血迹,";梁家的翡翠矿车今早换了暹罗军牌。";
刘厢翻开账本第三十七页,1953年4月17日的记录被血迹晕染成诡异的曼陀罗形状。他用打火机烘烤纸页边缘,褪色的钢笔字逐渐显形:【付曼谷码头蛇头 黄金二十两 处理十二具劳工尸体】。
窗外突然传来摩托引擎的轰鸣。段怡安跨坐在改装哈雷上,皮衣领口翻出银蛇刺绣,与账本压痕如出一辙。她摘下墨镜时,左眼睑的疤痕微微抽动:";两位执笔人打算抱着这本死人账到什么时候?";
李黎的匕首悄无声息抵住她后腰:";段小姐该解释下,暹罗军情处的凤凰纹身怎么会出现在梁家千金的肩膀上?";
段怡安轻笑一声,袖中滑出张泛黄婚柬。烫金喜字下并列着两个名字:梁国明,丹拓·耶波。日期是1951年雨季的第一天。
";当年游击队劫走的不是黄金,";她指尖划过新娘名字,";是这位耶波家族大小姐的嫁妆——六十箱云土。";皮衣随着动作敞开,锁骨处的弹孔与梁国明胸前的疤痕形成镜像。
河对岸突然亮起探照灯,汽笛声撕破夜幕。刘厢看见运翡翠原石的渡轮正在卸货,穿海关制服的人掀开油布,露出底下成捆的英制司登冲锋枪。
";梁家的翡翠矿脉,七成是鸦片田。";段怡安将婚柬按在账本上,两个血色指印渐渐重合,";你们要找的执笔人林挚,二十年前就死在野人山的罂粟地里。";
李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离开临城前夜,林挚书房那盏永远亮着的台灯下,压着张泛白的缅共根据地地图——红线标注的正是梁家矿场坐标。
";明天佛诞日,大皇宫有场翡翠拍卖。";段怡安甩出三张镀金请柬,暗纹是九头蛇缠绕权杖,";压轴拍品是尊墨玉观音,据说能照出人心里最脏的秘密。";
拍卖会现场檀香缭绕。刘厢伪装成南洋富商,翡翠扳指擦过展柜玻璃时,瞥见暗格里闪着红光的监听器。当墨玉观音被抬上展台时,他注意到底座刻着段氏土司的牛角图腾——与账本里的尸检报告印记完全一致。
";起拍价三百万美金。";暹罗拍卖师敲响铜锣,袈裟下露出枪套轮廓。李黎在二楼包厢举起竞价牌,放大镜焦点锁住观音发髻间的金属反光——那是微型胶片仓的卡扣。
叫价攀升到九百万时,展厅吊灯突然熄灭。刘厢趁乱扑向展台,指尖刚触到观音莲花座,后颈突然贴上冰冷的枪管。
";执笔人喜欢多管闲事的毛病,二十年都没变。";熟悉的烟嗓在耳后响起。刘厢浑身血液凝固——这声音属于本该葬身湄公河的林挚。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刘厢看见拍卖师扯下硅胶面具。刀疤从林挚的左额贯穿到下颚,却遮不住眼角那颗滴泪痣。墨玉观音在他手中转动,底座弹开露出半张泛黄照片:二十岁的梁国明站在罂粟田里,脚边是六具戴镣铐的劳工尸体。
";当年我奉命调查缅共失踪案,发现梁家在用翡翠矿洞关押毒奴。";林挚的枪口移向刘厢眉心,";直到看见梁国明和耶波的婚礼照片——新娘捧花里藏着的不是茉莉,是海洛因砖。";
展厅侧门突然被撞开,段怡安带着武装分子冲入。她的皮衣不知何时换成了缅共军装,胸章红星旁别着枚银蛇胸针:";该清账了,林叔叔。";
混战中,李黎用拍卖槌砸碎展柜,翡翠碎片在枪火中迸溅。刘厢滚到立柱后,发现林挚遗落的怀表里嵌着张婴儿照片——襁褓上的蛇纹与段怡安的胎记一模一样。
";你父亲不是段将军!";刘厢在弹雨中嘶吼,举起怀表冲向段怡安,";林挚才是...";
子弹穿透胸腔的剧痛中,他看见段怡安撕开军装,腰间绑满炸药。佛诞日的钟声响彻曼谷时,墨玉观音在爆炸中腾空而起,翡翠碎片如雨落下,每片都映出梁国明在总统府签署协议的脸——泛黄的纸张上,";翡翠换军火";的钢印正在渗血。
爆炸的耳鸣尚未消退,刘厢在满地翡翠碎屑中摸索。指尖触到块温润的玉牌,借着手电筒的余光,他看清上面阴刻的";丹拓";二字——这是六十年前耶波家族长女的闺名。
";看底座!";李黎在残破的展台后低吼。那尊炸裂的墨玉观音内部,竟嵌套着个生锈的保险箱。密码盘上积着层暗红色污垢,闻起来像陈年血迹。
段怡安的军靴声在展厅外逼近。刘厢扯开保险箱铰链,泛黄的病历卡雪片般飘落——1951年曼谷圣玛丽妇产医院的记录显示,丹拓·耶波分娩当天,产房外守着十二个持枪的缅共士兵。
";新生儿右肩有蛇形胎记...";李黎用放大镜对准泛蓝的钢笔字,";体重3.2公斤,接生医师签名被撕掉了。";
枪声突然在头顶炸响。林挚拖着伤腿从二楼防火梯翻下,手中握着的不是枪,而是半截翡翠烟枪:";梁国明用这个当信物,骗我进野人山送死。";烟嘴处刻着行小字:赠挚友林,1953.4.5。
刘厢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个日期与账本里支付佣金的记录完全吻合,那天正是林挚在缅共根据地";失踪";的日子。
";当年他让我调查翡翠矿工暴动,";林挚扯开衣领,锁骨处的烙印形似牛角图腾,";却把我卖给克钦军当人质。";他举起烟枪对着光,翡翠管身里隐约可见微型胶卷。
展厅侧门轰然洞开。段怡安的身影逆着晨光,腰间炸药倒计时显示还剩七分钟。她的枪口在林挚和刘厢之间游移:";父亲,你骗得我们好苦。";
林挚突然大笑,笑声震落梁上积灰:";你以为梁国明为什么留着你的命?";他甩出张泛黄的通缉令,1953年缅甸政府悬赏捉拿的毒枭照片,赫然是年轻时的梁国明抱着个女婴。
倒计时跳到五分钟时,刘厢终于拼凑出真相。保险箱最底层的婚柬里夹着dNA报告——段怡安的生物样本与林挚存在亲子关系,而翡翠烟枪里的胶卷,记录着梁国明在矿洞处决十二个知情者的画面。
";他要的不是翡翠帝国,";李黎用匕首撬开展厅地板,露出底下成箱的黄金,";是用鸦片和军火编织的庇护网。耶波家族,缅共残部,暹罗军情处...所有人都是网上挣扎的飞蛾。";
段怡安突然扯断引线,炸药包坠地的闷响中,她将军装撕开露出满身伤疤——每个疤痕都对应着账本里的尸体编号。林挚的烟枪掉在地上,翡翠碎裂声里传出梁国明的录音:
";怡安,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我已在总统府签署赦免令。去湄公河三号码头,货轮底舱有你母亲留下的...";
枪声淹没了后半句话。段怡安跪倒在满地翡翠碎片中,腕间的银蛇手镯突然弹开,露出微型地图——那是用处女血绘制的野人山矿脉图,标注着十二个万人坑的位置。
晨光穿透破碎的彩窗时,警笛声从码头方向传来。刘厢攥着染血的婚柬,终于看清夹层里的真相:丹拓·耶波的婚纱照背面,用鸦片膏写着段氏土司的诅咒——凡触碰翡翠秘密者,必被蛇灵噬心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