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昌族最后一个会制作户撒刀的寨子。”向导岩坎蹲在竹楼阴影里,用砍刀削着棕榈叶,刀刃与竹节摩擦出刺啦刺啦的声响。他的腰间缠着褪色的靛蓝腰带,银泡在夕阳下闪烁,像散落的星星。
我叫苏眠,是个民俗摄影师。三个月前收到匿名邮件,附件里的照片让我彻夜难眠——一具被剖开胸膛的尸体跪在神树下,心脏位置插着柄户撒刀,刀柄缠着褪色的阿昌族彩线。邮件只有一句话:“想知道真相,就来弄巴寨。”
弄巴寨坐落在高黎贡山褶皱里,进村的路被浓雾切割成碎片。当我踩着腐烂的竹叶终于看见寨子时,黄昏的光线正从山巅倾泻而下,古老的奘房金顶折射出诡异的光。
岩坎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缝里渗出黑泥:“记住,晚上别靠近火塘。”他的呼吸带着酸腐味,“阿公说,火塘里住着祖先的魂灵。”
当晚我住在村长家的吊脚楼。月光从木板缝隙漏进来,在火塘里投下斑驳的光影。突然,一阵细微的摩擦声从角落传来,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蹭木板。我屏住呼吸,借着月光看见火塘边的竹席微微鼓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地下钻出来。
第二天清晨,我在寨口遇见一个戴银饰的老妇人。她的脖子上缠着七圈银项圈,每圈都刻着扭曲的花纹。“姑娘,你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掌心的纹路里嵌着黑色的泥垢,“三天后的窝罗节,带着它去神树。”
她塞给我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半截发黑的手指骨,关节处缠着褪色的彩线。
岩坎失踪了。村长说他去山里采药,但他的砍刀还挂在竹楼柱子上,刀刃上凝结着暗褐色的血迹。我决定沿着他常走的山路寻找,却在密林中发现了一座荒废的奘房。
奘房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我推开门,扑鼻的腐臭味几乎将我击倒。供桌上摆着七具婴儿骨架,每具都缺少左手无名指。他们的胸腔被剖开,心脏位置插着柄户撒刀,刀柄上的彩线与老妇人给我的那截指骨上的一模一样。
更诡异的是,供桌中央放着一本破旧的账本,翻开一看,上面记载着近三十年来寨子每年的“献祭”名单。最近的一条写着:“2025年3月17日,岩坎家新生女婴。”
窝罗节的清晨,整个寨子笼罩在白雾中。我跟着人群来到神树下,看见岩坎被绑在树干上,胸前的衣襟已经被撕开,露出苍白的皮肤。村长举着柄户撒刀站在他面前,刀刃在晨雾中泛着冷光。
“为了寨子的安宁,必须献祭。”村长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岩坎,你应该感到荣幸。”
就在刀刃即将落下的瞬间,老妇人突然冲了出来,她的银项圈叮当作响。“住手!”她尖叫着,“诅咒已经应验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半截发黑的手指骨。“三十年前,我偷换了献祭的婴儿,把自己的孩子献给了神树。”她的声音颤抖着,“但诅咒还是降临了,每年都有人死去,心脏被挖走。”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们违背了祖训。”老妇人痛苦地闭上眼睛,“户撒刀是阿昌族的灵魂,不能用来杀戮。但我们为了利益,把它卖给了外人,还用来进行献祭。”
就在这时,神树突然发出诡异的声响,树干上的纹路扭曲成一张张痛苦的脸。浓雾中传来婴儿的哭声,越来越近。村长惊恐地后退,手中的刀掉在地上。
老妇人突然冲向神树,用银项圈上的银针刺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树根上。“以血还血,以命抵命。”她喃喃自语。
神树的颤抖停止了,浓雾渐渐散去。岩坎睁开眼睛,看着老妇人倒在地上,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后来,我在奘房的供桌下发现了一本日记,是岩坎的祖父写的。原来,三十年前,他们为了争夺矿产资源,与邻寨发生了冲突。为了平息事端,村长想出了用活人献祭的办法,希望得到神灵的庇佑。
“我们错了。”日记的最后一页写道,“神灵没有保佑我们,反而降下了诅咒。每年都有人死去,心脏被挖走。也许这就是报应。”
我离开弄巴寨的那天,岩坎来送我。他的胸前多了一道疤痕,像条扭曲的蜈蚣。“你还会回来吗?”他问。
我摇摇头:“有些地方,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柄户撒刀,刀柄上缠着褪色的彩线。“送给你,”他说,“也许能保护你。”
我接过刀,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手臂蔓延全身。刀刃上倒映着我的脸,苍白而扭曲。
当我走到寨子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晨光中的弄巴寨静谧而祥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我知道,有些秘密,永远被埋在了地下。
也许,这就是阿昌族最后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