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车帘隔绝了外界,将两人困在狭小的车厢内。面对面而坐,距离极近,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青谣倍感局促,尤其是他那近乎痴迷的目光,更让她如芒在背。她觉得必须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陛下,还未回行宫吗?”她试着开口。
“嗯。”他随意应了一声,眼神仍牢牢锁在她身上,丝毫未移。
被他盯得有些受不住,青谣鼓起勇气抬头直视他:“陛下,您这样盯着我,我能否理解为您在调戏臣妻?”
“调戏?”萧云冶哭笑不得,一片真心竟被她误作轻薄。他带点戏谑道:“你想多了。我看你,是想瞧瞧世上最笨的女人长什么样,与旁人有何不同。”
“我哪里笨了?还最笨的?”青谣扬起下巴,显然不服。
他略带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先是被人算计坠崖,又被掳走,我是该说你笨还是傻?你明明有贴心侍婢护你,却偏留在府中,还带两个心怀不轨的丫头出来。你是觉得自己命硬,还是嫌命太长?”
青谣被问得哑口无言,低头轻抚怀中的小白,语气低落:“是我思虑不周。”
顿了顿,她苦笑道:“唉,有些显而易见的问题我总看不清,大概是以前日子太安逸,被人养废了。”
萧云冶闻言,眼底微动:“能把你养废的人,定很爱你,否则不会让你连动脑都不用。”
“呵呵……”青谣笑出声,笑得嘲讽,自贬道:“我这么笨、这么傻,哪有那好命?就算被照顾得无需思考,也不过是为了更好骗我罢了。”
他脸上的笑意凝滞,心如被重击,隐隐作痛。他望着神色黯然的她,柔声道:“或许是你误会了也未可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日子还长,等你看清真相再下结论吧。”
“不用了。”她低声打断,语气决绝。
“我想通了。过去的事,我要全忘了,就当是上辈子的事,不回忆,也不为从前伤感。今后,我要活在当下,好好过每一天。”
忘记过去的一切,是指忘了他,忘却他们之间所有吗?萧云冶心如刀绞,似旧伤撕裂。他下意识捂住胸口,微微弓身。
“陛下,您怎么了?”见他脸色骤白,青谣不禁关切一句。
他摆手示意她勿言,待那阵绞痛缓过,才抬头浅笑:“老毛病,心疼罢了,已无碍。”
就在方才,他已下定决心。如她所说,忘却过去,活在当下,对他们未必不是好事。
若她知晓他就是前世的他,或许心中会生芥蒂。与其如此,不如以全新身份靠近她,追求她!
主意一定,他心绪稍平。不过她历经前世打击,怕是对男人失望至极,今生追她恐不易。
无论多难,他定要追到她,守住她,这辈子绝不再失去她!
……
马车疾行,约莫一个时辰,燕王府别院到了。青谣下车道:“陛下,您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即可。”
萧云冶也下车,望着青砖高墙,淡声道:“你打算怎么进去?借梯子还是敲门?”
三更半夜,梯子无处可借,敲门更不可行。一旦敲门,她被掳之事暴露,名节尽毁。青谣听出他弦外之音,轻咳道:“我可绕到后山,从山上跳进去。”
他瞥了眼黑漆漆的山峦,脸色一沉,二话不说上前将她横抱而起。
“喂,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青谣吓了一跳,低声斥责,挣扎不已。
萧云冶黑着脸:“别动,我不忍看你送死,特意帮你一把。”
“送死?我何时要送死了?”
“呵,黑灯瞎火,爬那陡山,还想跳下来,不是送死是什么?”他边说边抱着她靠近别院。
青谣怕挣扎引来护卫,只得闭嘴,抱着小白缩在他怀里,暗祈不被发现。
走到高墙下,萧云冶忽地凌空跃起,如鹞子般直冲而上,越过高墙,眨眼间已落在院中。青谣只觉耳边风声一闪,吓得闭眼,再睁开时,已身在院内。
“哦,进来了!”她低声道,“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这里是某侧妃的院子,离你的流云轩还远。”萧云冶未松手,抱着她走到院门前,一跃而出。
青谣无言以对。若方才他真放她下来,她半夜出现在谢侧妃或沈侧妃院中,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抱着她腾挪跳跃,如履平地,不多时便找到流云轩,从窗户带她入内。
屋内漆黑,未点灯,秋菊与青梅似不在。青谣轻声道:“我回来了,你快走吧。若被人瞧见,咱们百口莫辩。”
他轻“嗯”一声,低声道:“安恬害你,我已让她受罚,那些伤你之人我也不会放过,你别怕。”
“知道了,多谢!”青谣柔声谢他,心中感激。若非前世受过伤,此刻她怕已动心。
萧云冶欲走,站在窗前借月光凝视她片刻:“我要走了,你还有何话对我说?”
“小心些,别被人发现。”她道。
他点头:“还有呢?”
她想了想,又道:“陛下定要保重,莫再中毒。宫中无论如何风波诡谲,都要设法好好活下去!”
他这才满意,迈步走近,低头俯视她精致的脸:“我记下了。为你,我定会好好活着,夺回属于我的东西。到时,咱们共享天下!”
不待她拒绝,他话音落,人已“刷”地消失于窗前。青谣赶至窗边,朝他离去的方向望去,只见院中柳树在秋风中摇曳,落叶簌簌飞舞,哪还有他的身影?
她关上窗,悄悄坐回榻上,心跳难抑。被一个男人如此近距离相拥,且那人还是当今皇帝,若她还能心如止水,才是怪事。
忽然,她一怔——她从未告诉他自己住流云轩,更未指明位置,他怎能精准找到此处?他如何知晓的?
他又是如何收拾安恬的?为何如此帮她,难道他真对她动情了?回想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陪她跳崖、救她脱险,青谣心生疑惑。但有一点她确信:即便他非真心,至少不是戏弄。
哪个傻子会为耍人陪跳悬崖?
“哎,不想了!”百思不解,她烦躁地躺上榻,抓起被子蒙住头,连小白也一并罩住。
“吱吱——”小白抗议。
“闭嘴!”青谣低声威胁,“再叫,明天不给你好吃的。”
小白识趣闭嘴。它放弃修行宝地跟她来,为的就是美食,可不能因几声叫唤丢了口福。它乖乖窝在她怀中,毛茸茸、暖乎乎,抱起来舒服极了。青谣搂着它又胡思乱想一阵,才缓缓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