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沣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缓缓踏入卧房内室。月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上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却丝毫未能驱散载沣周身的倦意。
载沣抬手松了松领口繁复的盘扣,顺势躺倒在那张雕花楠木躺椅上,身躯刚一接触柔软的椅垫,便忍不住发出一声疲惫的喟叹。
“过来。”载沣朝一旁候着的丫鬟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沙哑。
丫鬟见状,立刻轻手轻脚地走近,双手有节奏地为载沣捶起腿来。另有丫鬟按摩肩颈。
载沣阖上双眼,浓密的眉头依旧紧紧拧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次南下上海一路看见的繁荣景象,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上海各行老板在商业上的发展规划,和此起彼伏的争论声。
随着丫鬟恰到好处的捶打,载沣紧绷的身躯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绵长。可即便如此,载沣脸上的忧虑仍未消散,两道浓眉时不时微微颤动。
时局动荡,大量皇室成员及旧臣守旧抵制,兴办实业的计划推行艰难,王府内外的压力如同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载沣心头。
良久,载沣缓缓睁开双眼,目光透过纱帘,望向窗外摇曳的树枝,眼神里满是无奈与迷茫。载沣深知自己肩负着王府的兴衰、皇室的未来,可在这风雨飘摇的时代,前路又在何方……
无论多么艰难,这创办实业总归是一条退路。身为前清皇室摄政王,既不能掺和当下的军事政事,唯有投资实业商股这一条路了。
雕花烛台上,烛火轻轻摇曳,洒下暖黄光晕,将福晋的身影拉得修长。福晋轻移莲步,踏入卧房内室,已然卸去首饰钗环,换上寝衣,发梢还带着洗漱后淡淡的清香。
丫鬟早已退下,载沣仍躺在那张雕花楠木躺椅上,神色虽有舒缓,眉间却依旧凝着几分愁绪。
福晋走到躺椅旁,目光温柔地落在载沣身上,轻声唤道:“王爷。”载沣闻声,缓缓转过头,看着眼前的福晋,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福晋伸手,轻轻挽起载沣的手臂,柔声道:“时辰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两人并肩走到雕花拔步床前,床幔上绣着的并蒂莲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载沣率先躺到床上,侧身看着福晋。
福晋抬手,轻轻吹灭烛火,刹那间,卧房内陷入一片昏暗,唯有窗外洒入的朦胧月光,为室内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福晋轻手轻脚地躺到载沣身旁,两人靠得很近,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载沣伸出手,轻轻握住福晋的手,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心间涌起一丝暖意。
黑暗中,两人都未言语,却好似在这无声的默契里,寻得了短暂的安宁。
在这风雨飘摇的时代,这一方小小的卧室内,这份难得的宁静,宛如惊涛骇浪中的避风港,给予他们片刻慰藉,驱散了白日里的疲惫与忧思,渐渐进入梦乡 。
晨光透过层层纱帘,悄然洒进卧房,给屋内的一切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突然,一阵清脆的西洋闹钟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载沣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未散尽的睡意。载沣伸手揉了揉脑袋,侧过身,只见福晋也在闹钟声中悠悠转醒。
没了大清朝,往昔王府里那些严苛的规矩和繁忙的事务少了许多,两人都养成了晚起的习惯。
载沣打了个哈欠,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这才不紧不慢地从床上坐起。门外候着的丫鬟听到动静,立刻鱼贯而入。
为首的丫鬟双手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长袍,小心翼翼地走到载沣身旁,恭敬地说道:“王爷,该起身洗漱了。”
载沣微微点头,任由丫鬟们伺候着穿上衣物。一旁的福晋也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头发略显凌乱,却别有一番韵味。
丫鬟们熟练地拿起梳子,为福晋梳理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动作轻柔而娴熟。
在丫鬟们的精心服侍下,载沣穿上了一件简约的长衫,腰间系着一条深色的腰带,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干练。
载沣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落寞。毕竟,曾经高高在上的王爷身份,随着大清朝的覆灭,已成为过去。
福晋这边,丫鬟们为她挑选了一件款式刺绣新颖的旗袍,淡粉色的绸缎上绣着精致的花纹,将她的身材衬托得愈发窈窕。
梳妆完毕后,福晋对着镜子微微一笑,举手投足间依旧保留着往日王府贵妇的优雅气质。
福晋正对着铜镜,抬手轻按鬓角的发钗,听闻贴身丫鬟踏入屋内的脚步声,动作微顿,轻声问道:“翠儿,世子和格格可醒了?”声音婉转,带着几分晨起特有的慵懒。
翠儿快步上前,身姿恭谨,欠身回道:“回福晋的话,世子和格格都醒了,此刻正在前厅候着,说是要向王爷、福晋请安问好呢。”
福晋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柔和的笑意,眼中满是身为母亲的慈爱。醇亲王福晋起身,丫鬟抚平旗袍上的褶皱,转头看向一旁正系着腰带的载沣,轻声说道:“王爷,孩子们都醒了,正等着请安呢。”
载沣系好腰带,微微点头,相视而笑。两人并肩朝着前厅走去。虽然没了大清朝的荣耀,但在这平凡的日子里,这份携手相伴的温馨,似乎也别有一番滋味。
穿过长长的回廊,正堂缓缓映入眼帘,正堂内传来孩子们细微的交谈声。
福晋嘴角含笑,脚步愈发轻快,心中期待着与溥杰女儿见面。
往昔王府辉煌时,请安是每日必不可少的规矩;如今清朝覆灭,王府虽不复往日盛景,这份家人间互致问候的温情,却从未改变 。
晨光穿过层层云雾,在主院前厅的青砖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溥杰身着一袭藏青色小长衫,腰间系着同色腰带,脚下蹬着一双黑色小布鞋,打扮得干净利落。
小格格则穿着粉色小袄,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蝴蝶图案,扎着两条小辫,辫梢系着鲜艳的红头绳,俏皮可爱。
两人在丫鬟和嬷嬷的带领下,规规矩矩地站在厅内。溥杰双手交叠在身前,时不时踮起脚尖,朝门外张望,眼神中满是期待。
小格格则紧紧攥着衣角,时不时转头看向身旁的嬷嬷,小声问道:“嬷嬷,阿玛额娘怎么还不来呀?”嬷嬷微笑着安抚:“格格莫急,王爷和福晋这就来了。”
等得有些无聊,溥杰转身,指着墙上悬挂的一幅山水画,兴致勃勃地对妹妹说:“妹妹,你看这画上的山水,和咱们上次去郊外看到的像不像?”
小格格睁大眼睛,认真端详着画,点头说道:“像,好像呀!等下次阿玛额娘有空,咱们再一起去好不好?”溥杰拍着胸脯保证:“好!我一定跟阿玛说。”
正说着,门口传来脚步声。溥杰眼睛一亮,立刻挺直腰板,妹妹也紧张地站好,双手交叠在身前。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等待阿玛额娘出现。
载沣身着长衫,步伐稳健,率先踏入前厅,晨光勾勒出载沣挺拔的身形。福晋莲步轻移,紧跟其后,淡粉色旗袍随着福晋的走动轻轻摆动,周身散发着温婉的气息。
二人走进厅内,溥杰和妹妹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载沣走到雕花太师椅前,不紧不慢地坐下,顺手整理了下长衫的褶皱。福晋则在一旁的雕花椅子上优雅落座,抬手理了理鬓发。
溥杰拉着妹妹,快步走到载沣和福晋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声音清脆响亮:“阿玛、额娘,给你们请安了,愿阿玛、额娘身体康健,诸事顺遂!”
小格格也有模有样地屈膝行礼,奶声奶气地说道:“阿玛、额娘早上好,希望阿玛额娘每天都开开心心。”
载沣看着懂事的儿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微微颔首回应:“起来吧,乖孩子,瞧你们精神头十足,阿玛心里高兴。”
福晋眼中满是慈爱,招手示意孩子们走近,轻声说道:“我的宝贝们,一大早就在这儿候着,辛苦啦。”说着,还心疼地为溥杰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领。
福晋眉眼含笑,拉着溥杰和女儿的手,轻轻摩挲着,柔声问道:“杰儿,宝贝闺女,昨夜睡得可好?有没有做什么有趣的梦呀?”
溥杰胸脯一挺,声音洪亮地回应:“额娘,我睡得可香啦!还梦到和小伙伴们在大院子里放风筝,风筝飞得又高又远。”
福晋听后,脸上笑意更浓,伸手点了点溥杰的鼻尖,嗔怪道:“就知道贪玩,难怪今日起这么精神。”
转而,福晋又将目光投向女儿,轻轻把女儿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语气愈发轻柔:“那我的乖女儿呢,睡得好不好?”
小格格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小声说道:“额娘,我也睡得好,梦到了漂亮的蝴蝶,还有好多五颜六色的花。”
福晋把女儿揽入怀中,在女儿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眉眼间满是宠溺:“原来是做了个甜甜的美梦,怪不得今日看起来这么可爱。”
载沣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一家人的对话,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温馨的笑意。
请安过后,载沣率先起身,伸出手,一只牵起溥杰,一只轻轻揽住福晋的手。福晋微笑着靠向载沣,另一只手牵起女儿。一家人在晨光的映照下,朝着膳厅走去。
通往膳厅的回廊雕梁画栋,阳光透过彩色琉璃窗洒下,形成一道道绚丽的光影。
溥杰好奇地东张西望,一会儿指着墙上的彩绘,一会儿又对廊外的假山湖水评头论足。妹妹则时不时挣脱大人的手,蹦蹦跳跳地去追逐回廊下穿梭的光影,引得福晋一阵轻笑。
行至膳厅,早有丫鬟将雕花紫檀木桌椅擦拭得一尘不染,桌上摆满了精致的早点。热气腾腾的银丝面,叠得整整齐齐的千层酥,还有晶莹剔透的翡翠烧卖,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载沣率先入座,福晋挨着载沣坐下,溥杰和妹妹也乖巧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丫鬟们鱼贯而入,为众人盛上粥汤。
载沣一边将一碟女儿最爱吃的桂花糕放到女儿面前,一边关切地询问溥杰:“杰儿,休沐功课也不可懈怠”溥杰咽下口中的烧卖,认真地回答:“阿玛,我今早起床都有认真读书,老师说了休沐完,回了皇宫老师还要考教呢!”
福晋夹了一筷子面放到载沣碗里,轻声说道:“王爷,快尝尝这面,今日厨子特意多放了王爷爱吃的笋丝。”一家人在温馨的氛围中,有说有笑,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平静与幸福,新一天的烟火气,在这早膳间缓缓升腾 。
早膳过后,阳光已经铺满整个庭院,为王府的建筑镀上了一层金边。载沣轻抿一口茶,将茶盏缓缓放下,福晋则拿起手帕,优雅地擦拭嘴角。
溥杰和妹妹早已迫不及待,在丫鬟、嬷嬷们的环绕下,从椅子上跳下来。溥杰跑到载沣和福晋面前,规规矩矩地行礼说道:“阿玛,额娘,我们吃饱啦,想回院子里玩。”妹妹也学着哥哥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阿玛额娘,我们去玩啦。”
载沣放下茶盏,瓷杯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载沣抬眸看向溥杰和小女儿,目光里满是慈爱,缓声说道:“杰儿,带着妹妹好好玩,不许淘气,要是妹妹受了委屈,阿玛可饶不了你。”
溥杰胸脯一挺,脆生生应道:“阿玛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妹妹!”小女儿也迈着小短腿,跑到载沣身旁,伸手抱住他的大腿,仰着脑袋撒娇:“阿玛,你要去哪儿呀,不陪我们玩吗?”
载沣弯腰,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道:“阿玛去书房处理些事情,你们乖乖的,等阿玛忙完,再陪你们。”说完,载沣直起身子,向福晋微微颔首示意。福晋心领神会,微笑着说道:“王爷,你去忙吧,孩子们有我照应。”
福晋看向溥杰微笑着点头,叮嘱道:“杰儿,带着妹妹玩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不许打闹摔着。”载沣也温和地说道:“去吧,若是有什么事,就叫丫鬟来告诉阿玛和额娘。”
得到应允后,溥杰拉着妹妹的手,在一众仆人的簇拥下,蹦蹦跳跳地朝自己的院子走去。穿过抄手游廊,路旁的海棠花开得正艳,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飘落。
溥杰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兴奋地对妹妹说:“妹妹,你看这花瓣多漂亮,像不像蝴蝶?”妹妹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花瓣,笑着点头。
一进院子,小丫鬟们迅速为两人拿来风筝和毽子。溥杰迫不及待地拿起风筝,朝着开阔处跑去,风筝在风中越飞越高。
妹妹则在一旁,和嬷嬷们踢起了毽子,五彩的毽子上下翻飞,引得她笑声不断。在这充满欢声笑语的院子里,王府的又一日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悄然展开 。
载沣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朝书房走去。穿过曲折的游廊,檐角铜铃在微风中叮当作响。路过花园时,馥郁的花香萦绕身侧,载沣却无暇顾及。书房雕花木门近在眼前,守在门口的小厮见状,立刻恭敬地推开房门。
载沣走进书房,屋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墙上悬挂的字画,案头堆积的书卷,让整个空间都透着几分静谧。载沣在书桌前坐下,展开一封书信,目光逐渐变得凝重,开始了新一天的思索与忙碌。
福晋目送载沣的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转身整理了一下旗袍领口的盘扣,仪态端庄地朝着议事厅走去。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投下细密的光影,随着她的脚步微微晃动。
还未踏入议事厅,便传来下人们此起彼伏的低语声。进入议事厅,屋内的丫鬟、管事们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恭敬行礼:“福晋安。”福晋微微颔首,目光如炬,扫视一圈后,稳步走向主位。
醇亲王福晋刚落座,掌管府内财务的刘管事便上前一步,双手呈上账本,神色恭敬:“福晋,这是上月府中的收支明细,请您过目。”
醇亲王福晋接过账本,手指轻轻摩挲着封皮,随即翻开,目光在账页上快速扫视。看到一些不必要的开支时,福晋想到昨晚和王爷的交谈。秀眉微蹙,便开口道:“如今时局不比从前,各项开支都得精打细算。像这添置新家具的费用,能省则省。”刘管事连连点头,忙不迭地记录下来。
这时,负责采买的张管事也上前禀报道:“福晋,近日米面粮油价格都有上涨,咱们的采买成本增加不少。”福晋沉思片刻,有条不紊地安排道:“你多联系几家供应商,对比价格,挑选物美价廉的。另外,和供应的商家商议商议,看能不能争取些优惠。”
众管事奴仆听了福晋的这番话,感觉有些诧异。今儿福晋怎么?感觉像是变了个人。
处理完财务事宜,负责府中琐事的李嬷嬷又汇报了几位下人的调动安排。福晋认真听完,权衡一番后,做出了合理的调配。
在福晋的指挥下,议事厅里的各项事务都在有序推进。日光逐渐偏移,议事厅里的气氛依旧严肃而忙碌 。
自从袁世凯起复担任军机大臣,王爷不再参和朝廷政事,便在王府寄心于养花养草。福晋凭借着聪慧与干练,撑起王府运转的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