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4日的晨光裹着花香渗进太极殿窗户时,凌霄正握着书籍专心致志研读《天演论》里的主要思想。
太极殿除去一应太监宫女的洒扫之声,安静至极。
宣德炉里的龙涎香燃到第三寸,铜漏壶滴答声中,小李子轻手轻脚进入内厢房提醒。
“万岁爷,卯时三刻了(6:45),该去钟粹宫请早安了。”
少年天子头也不抬,手指却已熟练地将《天演论》做好记录,合上书页。起身放进书架里。
“把昨儿特意吩咐御膳茶房做的药膳糕点带上,还有昨儿醇亲王爷送的便携相机带上。”
凌霄(溥仪)起身时瞥见镜中自己一身正红色的常服甚是满意,休沐日并未穿那明黄色的龙袍。
虽然成为了皇帝,但也要有自己的审美。每日都穿明黄色的龙袍或常服都会有审美疲劳。
穿过宫道时,御花园的孔雀正在堆秀山旁开屏,尾羽上的金翠眼斑在晨露里明明灭灭。
小李子快走两步,走到凌霄的銮驾前。
“昨儿内务府传来话,神武门内的西医馆墙面已经粉刷完成,马佳大人说今日就能挂西洋式玻璃。”
凌霄嗯了声,目光落在宫墙上新刷的石灰水——那是他坚持要做的消毒措施,惹得老太监们私下里说“坏了紫禁城的龙脉风水”。
钟粹宫的铜鹤香炉换了百合香,隆裕太后正坐在暖阁里拨算盘,月白纱帐无风自动,露出她腕上那串蜜蜡手串。
“皇帝来了。”隆裕太后放下象牙算子,指尖上还沾着账簿上的金粉。
“昨儿你六叔(载洵)也递了折子说,得知紫禁城皇上与太后主子,有意引进西医,有对欧洲各国进行访问之经历,甚是认同。且西直门外的教会医院据观察,治病救人效果甚是不错。”
“皇额娘,儿臣知道六叔有心了”。
凌霄在黄花梨脚踏上跪安时,注意到太后眼下的青黑淡了些。
“皇额娘的气色比起前段时日稍好了些,还是要持续注重身体保养。”
“儿臣给皇额娘带了些药膳糕点可以尝尝。”
凌霄示意小李子打开嵌螺钿食盒,露出里面裹着红枣的药膳糕点,“太医说了,这些药膳容易消化,不易积食。”
隆裕太后用银签子挑起一块,对着窗子照了照:“透亮得像琥珀。”
她忽然轻笑一声,“昨儿内务府总管大臣,从养心殿出去后回到内务府,便干劲十足干成了诸多哀家与王爷吩咐的事情。”
算盘珠子在隆裕皇太后指间哗啦啦响,“哀家原以为这奴才为了不得罪人会百般推脱,想不到办事如此利落。”
凌霄接过宫女递来的奶子糖粥,舀起一勺吹了吹小心翼翼喝下。
“内务府大臣心里还是有些为皇室着想,也是忠心之辈平时虽有些软弱,但只要主子吩咐的事肯办就好。”
隆裕太后忽然指着皇帝身后,“那不是昨儿醇亲王进宫带的什么?移动便携式相机”
凌霄扭过身子抬头看了眼,小李子正捧着那台便携小相机。
凌霄便放下碗,伸手接过相机,便对皇额娘说道。
“是啊,王爷带回来的这西洋玩意儿甚是精巧,儿臣看过从前老佛爷拍的扮观音莲子照片,感觉甚是神奇,能够将人的影像留存,如此惟妙惟肖。”
从前的照相机子那么庞大,在的如此小巧。正好儿臣也想用这机子拍出一些事物。
儿臣这才让小李子随身携带着。
凌霄起身笑着对隆裕皇太后说道,皇额娘可要试一试?切莫嫌弃儿臣的照相手艺技术。
当然不能和老佛爷当年的御用照相师相比较了。
隆裕太后也是笑呵呵的对着溥仪(凌霄)说道,你呀你呀!对这些新奇物件儿总是充满好奇。
昨儿才拿来,皇帝就学会了吗?
凌霄表示点点头,这东西很好学的。
凌霄却见太后摆手:“罢了,皇帝喜欢就好。”
隆裕太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纵容,像春日融雪,化了多年深宫冰寒。
钟粹宫殿内,鎏金香炉飘着袅袅檀香,紫檀木博古架上的青瓷瓶里插着几枝白海棠。
隆裕太后斜倚在明黄色缂丝软枕上。
六岁的凌霄抱着那台银色镶边的便携式相机,羊皮背带在他正红色马褂上晃来晃去,镜头盖边缘的金属泛着冷光。
凌霄起身走上前靠近隆裕皇太后,和皇额娘介绍起了这相机的用法。
“皇额娘您瞧,这铵钮一按,景儿就锁在玻璃板上啦。”
“在这镜头前选定想要拍摄的画面,然后双手举稳对准,再看一下这正面的玻璃板画框上呈现的画面与现实景象。”
“可以通过人为的移动调整角度,远近大小。”
隆裕皇太后看着皇帝摆弄这玩意儿相机,面露新奇的说道。
“如此说来也是神奇,从前的固定像机,庞大笨重,难以移动。只能是人不同变化,在镜头前定格画面。”
“是啊,是啊,皇额娘儿臣这就为您拍一张画像。”
凌霄单膝靠坐在黄花梨脚踏上,鼻尖凑近取景器,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阴影。
“李公公,把东次间那对珐琅烛台点亮往东边挪三寸,光斜着打在太后鬓角才好看。”
“好,就这样,皇额娘别动。”
隆裕太后下意识摸了摸两鬓的珍珠流苏,指尖触到新添的几缕银丝。
她看着皇帝对着自己摆弄相机——眉梢微蹙,嘴角抿得太紧,像被线扯住的傀儡戏人偶。
“这劳什子当真不用画师打底?哀家怎么觉得这镜头比照镜子还晃眼”
“洋人说这叫快照,比工笔像快十倍呢。”
凌霄忽然放下相机,跑到紫檀多宝格前抱出个西洋座钟,“您看这钟摆,滴答滴答走得不停,相片就是把‘现在’切成薄片存起来。载沣王叔说,将来还能把相片投在白布上,让万人同看呢!”
“从前老佛爷的影像不是还有吗?”
钟粹宫庭院里,五月的鲜花正争相争奇斗艳的成长,花串垂到太湖石假山旁,景色悠然。
李公公举着相机的手直抖,凌霄站在隆裕太后身旁,母子二人站好姿势。
“李公公,您得把这根皮绳套手腕上,镜头对准皇额娘左眼角那颗朱砂痣。对,就像您平时端茶盘那样,胳膊肘夹紧些!”
凌霄忽然从马褂里掏出块玉兰花手帕,擦拭了一下镜头并对李公公说道,“拍照要找‘黄金角度’,就像射箭要对准靶心。”
就以朕和皇额娘为镜头中心,适当左右移动。
隆裕太后靠在雕花廊柱上,任由春风掀起鬓边碎发。
她望着镜头里蹦蹦跳跳的少年,忽然想起光绪帝从前攥着她的手,掌心也是这样温热。
“哀家这把年纪...照出来怕是要吓着列祖列宗。”
“皇额娘穿这身湖蓝最好看!”凌霄忽然站到石凳上,直视着隆裕皇太后。
凌霄看着皇额娘卸去了传统的宫廷妆容,只是淡淡的描了眉以及涂了口红。
阳光掠过镜头,在隆裕太后脸上织出一片柔和的光晕,“您看,这光比永和宫的琉璃瓦还亮堂。”
李公公闭着眼按下快门,镁粉爆响惊得皇太后所养的猫咪狂叫。
凌霄冲过去查看相机画面,忽然笑出虎牙——太后微扬的眉梢旁,正巧停着只金红色的蝴蝶,翅膀上的鳞片在湿版上洇成一片虹彩。
“这叫‘蝶影留春’!”凌霄举起玻璃版对着阳光,影像里的隆裕太后嘴角似乎有了丝松动。
“等送去北京的照相馆将胶片洗出来,皇额娘就能看见自己和蝴蝶同框啦。将来儿臣还要给您拍骑马照、划船照,让全天下都知道,我大清的太后最会赶新潮流!”
母子二人玩弄相机拍照,不知不觉时辰已过大半。
在这钟粹宫凌霄与隆裕皇太后照下了十分珍贵的众多照片。
隆裕皇太后随即吩咐传膳。
早膳用的是梅花形攒盒,除了传统的糖蒸酥酪、玫瑰饼,竟多了一碟奶油松饼。
凌霄留意到太后只碰了松饼两次,便让小李子记下来:“明日让御膳房少放黄油,多掺些山药泥。”
隆裕太后抬眼望着皇帝(凌霄),宫殿外的孔雀正发出清亮的啼鸣,晨光在她眼角皱纹里织出金线:“皇帝比哀家身边的女官还细心。”
用完膳,隆裕太后示意宫女撤下食盒,从紫檀匣里取出个黄绫包:“这是太医院新制的避暑香珠,皇帝随身带着。”
隆裕太后忽然握住凌霄的手腕,触到凌霄袖中露出的怀表链,“西洋东西再好,也要当心别凉了身体,切勿过分沉迷。”
凌霄点头表示知道,儿臣让皇额娘担心了,儿臣切不会过分沉迷于这些西洋物件儿。
而且不过是研究明白,若真有利用价值,为皇室所用总好过排斥一切。
从前儿臣坐在那皇位上,常听朝中大臣说起,能为我大清所用,维护皇帝统治那便无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