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四年,七月八日,长安。
唐门密室,气氛如凝霜。
宁荣荣跪坐于厅中,衣衫未换,尘土血痕未拭,神色惨白,声音却冷静如铁。
“李寻欢死了。”
话音落地,厅中顿时寂静,仿佛连时间都停滞了几息。
唐三、小舞、戴沐白、马红俊、朱竹清、奥斯卡,全都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奥斯卡声音发颤。
“你是说——李寻欢……死了?”小舞的眼神已经开始泛红。
宁荣荣缓缓点头,将那夜发生的事一一道出:安禄山假睡,阿尔托莉雅现身,飞刀失利,李寻欢殒命——以及,他死前抛出的最后一枚黑飞刀。
唐三始终一言未发,只默默站在图案斑驳的暗木墙前,背影如岩般沉重。
“还有,”宁荣荣低声,“他死前说了一句:‘快走。’”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沉痛,还有未尽的怒火。
唐三缓缓转身,目光深处如冰海翻涌。他点头,却只说了一句:“他死得其所。”
就在众人神情哀戚时,一道尖锐却威严的嗓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好一个‘死得其所’啊!你们唐门,是不是把我杨国忠当傻子耍了?”
门一推开,杨国忠身穿紫袍,怒气冲冲走入堂中。他的面色铁青,眼中写满压抑与愤怒。
“本相辛辛苦苦给你们担责、遮掩、提供资源,结果今日来问你们刺杀进展,听到的竟是失败?!李寻欢死了?安禄山完好无损?”
戴沐白冷着脸:“刺杀本就冒险,没有百分之百成功的行动。”
“闭嘴!”杨国忠怒斥,“你们这些江湖人懂什么?你们这是在玩命,我是在玩命运!”
他转向唐三,咬牙切齿:“这事我要亲自上奏圣上,由圣上裁断你们的罪责!”
话音未落,他甩袖而去,留下一地沉默。
很快到了中午,大明宫紫宸殿。
当日午后,宫中内臣奔走如风,风声不断传入御前。
李隆基高坐龙椅,龙颜阴沉。文武百官皆避目,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陛下——”杨国忠单膝跪地,朗声奏报,“唐门违命擅动兵事,私自组织刺杀安禄山。行动失败,如今被敌方识破,范阳已然设防,此举恐贻误军机,还请陛下明察!”
李隆基面沉如水,目光如刀般落在殿前跪地的唐三身上。
“你可知罪?”
唐三低头叩首:“臣知罪。”
李隆基怒极反笑:“好一个唐门!好一个你唐三!朕何时允许你们出手了?你们暗中刺杀节度使,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高力士连忙跪下,低声劝道:“陛下息怒……唐门也是忠心所为……”
“忠心?”李隆基猛然起身,手掌拍案,“若忠心能代替奏报,那朕还要朝廷做什么!若个个都像你们这样擅作主张,朝纲何存!”
殿外风吹宫帘,卷起殿中一缕沉重的尘。
唐三再次叩首,沉声道:“陛下,此事确属我等鲁莽,然若无我唐门之试探,恐不知安禄山竟已有异能之女相助——此事若晚一步,恐后患更大。臣恳请陛下,再给一次机会。”
李隆基冷冷一哼:“够了。你们唐门为大唐立过功,朕不赐你们死罪。”
他转头看向高力士,沉声:“把处罚念出来。”
高力士马上站起来,从一旁锦匣中取出黄纸圣谕,展开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唐门私动暗刺,虽出于忠诚,实违朝章,今责唐门门主唐三闭门三月,不得涉政;其门中弟子除战时征召,不得擅入朝堂、不得涉外交;唐门暂撤‘奉天暗卫’名号,听候日后再定。”
一时间,殿中众人面色各异。
这不只是处罚,更是削权。唐门虽未被解散,但其地位,已被按下。
唐三沉默,终是再叩一首:“臣,领旨。”
李隆基挥袖:“退下。”
殿内众臣缓缓退去。
只余杨玉环(杨贵妃)轻声劝慰:“陛下,唐门虽犯错,但李寻欢死了,荣荣亦险些丧命,是否……已足够了。”
李隆基回到龙椅上,半晌不语。
他眼中掠过一丝从未说出的隐忧:安禄山有异能者在身边……这个局,朕怕是真的要乱了。
杨国忠陪笑在侧:“陛下,唐三已罚,接下来若再有变故,老臣定当分忧。”
李隆基却淡淡道:“唐三之错,我已罚。但若有一日你再怂恿他去刺杀——朕连你一块罚。”
杨国忠脸色一僵:“臣,不敢。”
“回去吧。”
傍晚时分,唐三回到唐门。
院中一片寂静,弟子们早已知晓消息,纷纷迎至。
他摆摆手,只道一句:“解散。”
众人默然离开。
唐三一人独坐廊下,眼望夜空,声音低沉,却如钟鼓回荡:
“李寻欢……我不会让你白死。”
天宝十四年七月十日,长安。
大明宫深处,御花园内蝉声阵阵,绿意葱茏,但李隆基却无心观景。他披着轻纱龙袍,独自踱步于石径之间,神情极为复杂。
“若是林甫还在,就好了。”他喃喃低语。
这句话,在他心中早已压了许久。安禄山如今势大,有异能者相助,刺杀不成、边镇不听,纵有杨国忠在前,他却知,这位外戚权臣并不能真正震慑群臣,更遑论镇压节度使。
“林甫啊……你在的时候,安禄山还会对朕俯首称臣。”
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唤来贴身太监高力士,低声吩咐。
“随朕走一趟。”
“去哪,陛下?”
“寻一个旧人。”
长安城南,杏林巷中。
这里是百姓聚居之地,巷道窄小、民房低矮,家家门前悬灯挂瓦,却无半点贵气。也正因如此,这里成了一个极好隐藏身份的地方。
一间极普通的宅院,青砖黑瓦,院中仅有几棵老槐。门前种菜、屋后烧水,一切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可在这所宅院之中,却藏着大唐真正的“隐相”——李林甫。
当年李林甫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却在与杨国忠的权力斗争中节节败退,最终“病重致死”,葬于昭陵之侧,朝堂皆叹“奸相终亡”。
可实际上,他并未死去。
李隆基亲自下令,为其安排一场“假死”,只告知高力士一人,将他悄然送往此地藏匿。一藏,就是两年。
“陛下明察秋毫,却不再动用老臣,是为朝局暂安。”李林甫当时便明白,这是一种冷藏,也是一种保护。
他不怨。他知道自己满身骂名,若无清除污名,复出只会引火烧身。
这日午后,李林甫正在院中浇花,身穿布衣,头发斑白,腰背微驼,仿若寻常老者。
忽然,院门轻响,一道熟悉却威严的声音传来:
“林甫。”
李林甫手中水壶一颤,几滴清水落在鞋尖。他慢慢抬头,先是怔住,然后骤然跪地,头伏于地砖。
“臣……李林甫,叩见陛下!”
李隆基缓缓走入庭中,亲手将他扶起。
“你还活着,朕……很高兴。”
李林甫满脸复杂,望着昔日天颜,喉咙哽住半晌,才道:“臣不知陛下今日驾临……此处简陋,无法待驾,臣罪当万死。”
“无妨。”李隆基摆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不是来巡视的,是来求你。”
李林甫一震:“求臣?”
李隆基点头,走至一旁石凳坐下,望着院中枯槐,低声道:“安禄山之势,你可知?”
李林甫叹息:“略有耳闻,听说他连刺客都识破,连唐门都吃了个败仗。”
“不错。朕已经没有可以信的人。”李隆基转过头来,盯着他,“杨国忠——空有权谋,无实才;宰辅之职,他配吗?”
李林甫低头不语。
“你我之间,虽有算计,但你在时,朝廷尚稳。节度使尚不敢妄动。如今杨家外戚当道,朝中人人自危。林甫,朕要你回来。”
李林甫顿首跪地:“陛下,万万不可。臣已臭名昭着,如今若重入朝堂,群臣必哗,天下士子皆将讥笑陛下重用奸佞——对陛下名声更是百害无一利。”
李隆基冷笑一声:“朕想让你回来,还需问他们的意见?”
“他们笑朕,可朕不笑他们。他们一纸奏折百句空言,你却能镇百官、制诸侯,这才是朕要的人。”
李林甫脸色渐变,终于低声道:“若……若陛下真执意,臣……唯有遵命。但臣请求时间,数日内臣将自会入宫面圣,以示复出。”
李隆基满意点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就等你这句话。”
“林甫,朕给你十日。十日之后,你将重登中书之位,辅朕清君侧,除乱臣。”
李林甫低头:“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天色将暮,李隆基离去。
李林甫站在庭中,良久未动。阳光斜照在他微佝偻的背影上,映出一抹久藏锋芒的影子。
他缓缓抬头,眼中焕发出久违的锋利。
“杨国忠……你这些年,在朝堂上太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