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吉急问道“如何拉开两国的距离!”
苏轼急回道“夏国之兵,乃先行后撤十里,让两国之兵永远保持十里之距,这样便可长休战事。”
李昌吉道“哈哈!‘后撤十里’这就是宋国的条件吗?哈哈!”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不知这李昌吉到底为啥大笑,都用惊奇的眼光看着李昌吉。
李昌吉又自在而乐道“‘后撤十里’如果是我国败而请降之贿,乃是奇耻大辱,可是如今夏宋交涉之机,观我两国之界,有数千里,又不是寸寸土地都有兵把守,‘后撤十里’和‘后撤二十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夏兵与宋兵相距从来都不止十里。只在对峙之城乃近至二三里。既然宋国有言,我国乃从宁州,洪州,会宁,兰州,盖朱堡等几处据点后撤十里,其余诸地息兵,苏子认为可否?”
众臣听闻西夏使者同意后撤十里,皆认为是不可思议,于是朝堂上乃是议论纷纷,嘈杂之声不绝于耳,其实此款对夏国来说并未有太大损失,因为其军队驻扎本就多以散兵为主,行动自由且快,无所谓屯此还是屯彼。苏子尚未回应,不过此局夏使既然答应,说明宋人已经在这一局处于胜势,至少面子上好看了些,向太后说道“既然夏国同意后撤十里,乃算得上是大义,那我大宋也当行大仁之志!”向太后用眼神示意苏轼道。
苏轼看到向太后的眼色,于是依前议结果言道“宋国愿意撤出灵州半城,将长城留于夏国境内,以灵渠为界,互作防务,这样我朝旧归还了灵州府地四之有三城池,在灵渠两岸,乃作互市,互通有无。”灵渠就是黄河流经灵州的一段。
李昌吉作大惊状“四之有三?宋人不是全部撤出西平府吗?为何还要强占我西平府的一方土地?想我大夏国已经给出了足够的诚意,宋国还遮遮掩掩,还一寸而留一寸,何其难看也!以灵渠为界,西平府城确有四之有三在夏境,可是宋拥的四之有一的西平府城却囊括二十倍的西平府城郊之地,此乃阴谋,我大夏国绝不同意。”
听到李昌吉的怒语,宣德殿上无人敢言,静悄悄的!
片刻之后苏轼道“夏使勿要动怒,且听我言,灵州之地不仅包含灵渠南的六十里,还包括长城外的四十里,这样两相中和,宋夏所据之地大略相等。”
李昌吉怒道“岂有此理,长城之外本还属于我夏国,居然被你等拿来分配,此乃鱼目混珠,真是笑煞四方,难怪有言宋人极善诡计,今日见之果然是名不虚传。何敢还自称仁义之邦!”
面对李昌吉的怒骂,向太后脸色难看。
黄庭坚见状,疾步向前,冲到苏轼和李昌吉中间,苏轼顺势后退几步,给黄庭坚留足空间,黄庭坚看李昌吉气势汹汹,也似有三分怒意道“夏国能将陇西之地予人,我大宋怎么不可以把长城之外的土地送人。”
李昌吉气愤道“陇西之地乃是我夏国实际控制,用其送人合乎各利,而西平府长城外的土地也在我夏国控制。宋国却以我之物送我,还言之凿凿的归还我四分之三的土地。未免欺人太甚。”
黄庭坚急红了眼,凶极怒骂道“陇右之地从来就不属西夏。百年来,夏人与吐蕃人在此争利,我宋人只是没有参与其中,就被夏使说不拥此地,实在是昂目无人!若要论,这里乃属我宋,你何敢拿宋土予宋,岂不是也可笑之极。”
李昌吉不减怒势骂道“汝等宋人,就是诡计多端。昌吉一人难敌百口。”
章淳听到李昌吉已怒,遂急出骂道“官家,这西夏人无礼,待我返回灵州,驱兵出关,占领长城之外的土地,再来谈判。留此歹人在此看我宋神兵如何取地。”章淳拱手朝向官家,向太后许久未应,章淳又言道“官家,吾等占领长城之外,顺道拿下兴庆府,就不用谈了,一切皆归我宋国,还谈什么?”章淳说的大义凛然,但是在朝百官都知道章淳这厮在临洮城差点就失命于西夏人之手,说明其运兵之力不行,所以众臣对章淳的话都不以为然。
李昌吉听完更怒了,却要与章淳动手,幸被梁道拦住。
向太后也阻章淳道“章将军勿要妄言,西夏使者仍在,还需要注重几分礼仪,莫要动怒,以免事态不可控制。”又转向李昌吉道“夏使且先勿怒,一切再行商议。”
苏轼道“宋夏之间要休战,则两国必要有一个有效的屏障,首先后撤十里即为留下十里的屏障,然而灵州之地,乃是两国交境,若然没有可靠屏障,恐怕兵戈不止。我大宋为了顾全夏国颜面,已然忍疼还复长城给夏国,退而求灵渠为障,也算是最大的诚意。”
李昌吉怒道“都言我夏国善侵成性,可是你们宋人却占着本来属于我夏国的西平府,何异哉!岂不是宋人也善侵也。”
黄庭坚道“非宋人善侵,大宋之所以占据灵州府乃是汝等夏人先攻入晋阳,致使我大宋不得不出兵还击,攻占灵州以障长城也是为了宋地免受汝国复侵之危。”
苏轼补充道“鲁直所言极是,宋人非善侵也,都乃是汝等先入我宋境,致使大宋失土又失民,我朝才不得不起兵还击。今日吾等只是论及土地得失,尚未论及宋国之民,宋国之财货损失。你且知汝等攻入晋阳后,夏兵对我宋人残害之深,兵马过境,硝烟四起,再说洮州府,青山王率兵入临洮,沿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八百里秦川竟成焦土,若论之钱财,更是数不胜数,你等夏国送我宋国的数十箱金银玉器,有多少即是从我宋国抢去的。恐怕也是难以计数。所以,若论侵略成性,宋人不及夏人之百一也。”
李昌吉听之无语,慢慢冷静下来。
苏轼又道“后撤十里,乃是保我又保你。至于灵州城乃拥长城之障,灵渠之险,今宋人还复长城,退守灵渠,今后宋兵不逞渡河之能,夏人也不行越灵渠之险,两相安稳,岂不为善!”
李昌吉道“灵渠离我兴庆府也只有二百里,轻骑加急,一天即可达,让我国都置于宋军一日可达之境,我朝决不答应。”
蔡京愤道“若嫌近,大可将兴庆府搬离。”是的,蔡京建议西夏国迁都。
章淳怒道“更难让你接受的事还没发生,我将亲率大军攻入兴庆府。拿住你主梁氏,到时候我大宋倒可以在汴京城封你一个‘安乐公’,‘违命侯’独享余年。”古之安乐公,违命侯乃是刘禅,李煜等亡国之君,以此喻比西夏未免太损人脸面。
李昌吉怒不可扼,大概世人听到“安乐公”这个名字就觉得奇耻大辱,李昌吉当然知道这是极大的讽刺,气冲冲的道“诸位可能忘了,虽然我大夏国近来屡尝败绩,但是主力尚在,若以举国之力攻宋,恐怕汴京城也难保也!”
章淳怒道“官家,这厮居然佯言要拿下汴京,我看是活的不耐烦了,他岂不知汴京城有八十万禁军!”这是吓唬人家的话,汴京真有八十万禁军才怪,这段史料来自《水浒传》。
李昌吉道“哼哼,宋军实力我大夏国早已经领教,若不是人之众,我夏国未必会有败绩,在我看来,这汴京城的禁军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这种说话的方式显然是没有给向太后半点薄面,这夏国使者也是嚣张至极的。
向太后听到“乌合之众”四个字,瞬间脸色通红,环眼圆睁,骂道“放肆!大宋之境,岂容你等撒野!”急唤左右,“把这厮抓起来!”
这样,两边的侍卫又一次出现,顺势就拿住了李昌吉和梁道。
向太后道“汝等今日之死,不是因为宋夏之间谈判破裂,而是因为汝等言语无礼!逞小儿口舌之能,必为汝等今日带来灾祸,速将二人拖出去斩了,再修书与西夏国,令再派使者赴京重谈。”
我就是知道,这个时候,肯定有人会出来阻止,李昌吉和梁道的命大着呢。果然是朝中最有分量也最没分量的范纯仁出来求情“官家呀!不可呀,这西夏人杀不得呀!”
向太后怒道“范尧夫你没见得此人无礼之极吗?我看即便是在兴庆府,他也不可能这等无礼,真是不把我大宋放在眼里。”
范纯仁急道“这不是一回事呀!官家,这西夏使臣乃是我朝修书请来的,今日若斩杀,以后怎么会有其他诸国派使者来?”
向太后怒道“又是这等道理,范尧夫你是否还有新鲜的词汇,不然给我住嘴!”
李昌吉道“昌吉死于此,为天下死,天下皆明宋人面目。”
范纯仁急道“宋人失信于夏国,必得罪天下。倘若天下诸国群起而攻我宋,则离宋亡不远矣!”
向太后怒势又增,道“你看看这人死到临头还如此大言不惭,坏我宋人名声,真是死不悔改,立将他拖出去!”
范纯仁真是劳苦,急的跺脚甩臂呀“官家息怒呀!夏国之人,本是鲁莽,前者有青山王私自对大宋用兵,今又李昌吉忤逆上官,乃是夏人平常,官家莫要轻易动怒,恐中敌国之计呀!”
苏轼也急道“杀之轻松,可是如何向列国交代呀!毕竟这天下不是只我宋一家呀!官家切莫轻易上当呀!”苏轼连发几句“呀”字句,显然对这杀人的做法极不赞同。
向太后怒势不减道“诸位爱卿,夏国不愿弃灵州四一,更以胡言乱我宋心,当何以应对。哀家以为当斩之以呈我朝威仪。”
李昌吉道“我大夏国愿意奉上陇西三千里河山,并后撤十里,而大宋却只还四分之三西平府给我大夏国,这一笔买卖对我大夏国来说,如何也不能算是划算的。”
苏轼道“那不是还还了一个王(青山王)给你吗?”
李昌吉道“青山王性命是大,但是与我大夏国利益相比,是小丘之比南山也。”
李格非偷偷凑近苏轼低声告诉苏轼“西夏国根本就不在乎青山王的性命。”
苏轼也是明白,青山王不过是个幌子,西夏人真正的目的不过是灵州,是要为东出中原找一个跳板。当然也是因为一个国家的战略要地距其王城不足二百里,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布局,所以这灵州西夏人是志在必得!
侍卫渐渐的放开李昌吉和梁道,李昌吉整理衣冠正气而言“这西平府如若大宋不予,且看我铁骑能不能踏平宋土!”言语之下,威胁之势尽显。
向太后见此人嚣张跋扈,内心极为不爽。然而这不过是李昌吉故意而为之,所谓正义凛然,临危不惧正是谈判人的要领,以己之势喝吓对方乃是惯用伎俩。触怒宋朝堂上众人已达到展示夏国志在必得的决心。向太后心知不能上当,于是轻声道“夏使暂先勿怒,哀家失礼了,宋夏两国长年征战,民疲国衰,应当立新和约,永不互犯才是正道。”
李昌吉道“不论过去如何,目前乃是大宋掠我西平府,即当归还,否则一切责任在宋。”
向太后强压住心头的怒火道“夏使请息怒,且待我君臣商议而后再作决议,今日之行,就请夏使先回居所休息,择日再议。”
李昌吉道“成与不成,需速行也,拖拖沓沓不是我夏人本性。”
久未说话的唐国昌道“国土变更,乃是国之大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议定的,所以还请夏使稍安勿躁。”
西夏使者见说话者乃是唐国昌,也就礼貌了起来“唐兄!今日一议,又将是无结而终。不知此议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吾等什么时候才能返兴庆。”李昌吉又顾左右,转腔异声的对唐国昌道“你们的官家不知道整天在想什么,上一次要我赔了八百两,今日又想索我性命,不知其到底意欲何为?”这话李昌吉虽然是对唐国昌说的,但是显然他更像是在对向太后说的。唐国昌和李昌吉毕竟曾经是有“过命”的交情(指晋阳之战中二者对决),说起话来,自然也没有和其他人说话那般官方和生硬,这也许就是先入为主的好感。唐国昌在李昌吉那里可是个善交的人儿。
向太后脸色难看,不过她也知道如果她再发怒,可能今天的事情就没完没了,毕竟宋朝的臣子她还好控制,这西夏使者再怎么肆无忌惮,她也奈何不了人家。不过话说宋朝的这帮臣子也是不怎么好控制的。
唐国昌便又说话以化解向太后的尴尬“宋人和夏人乃都是性情中人,遇到不顺都喜欢一吐为快,今我主有冒犯之意,乃是人之真性情,请夏使莫放在心上(向太后对着唐国昌瞥了一眼,毕竟我大宋之主岂能向敌国使臣委屈求谅,可是唐国昌也是个聪明人,紧接着道),相信今日夏使在堂上所作,也乃是真性情,二者所言,两相介怀,勿留遗恨”。
向太后听得这话也不好斥责唐国昌了,内心几分怒意却是几乎烟消云散,于是借此台阶温声言道“夏使请回,待吾等计议之后,即可通知夏使,签订盟约。”
李昌吉则也礼貌答应“即是如此吾等且先回,静候官家佳音。”正待李昌吉转脸之际,李昌吉忽然似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官家,昌吉有两问,不知可否?”
向太后不好拒绝,只能应承道“但说无妨!”
李昌吉道“其一:昌吉久离兴庆府,是否可以派人与兴庆府沟通消息以通达和议条款进度,还请官家允诺放行。其二:吾等为青山王而来,是否可以见得青山王。”笔者认为第一问才是他的目的,第二问不过是为了掩护第一问。自古既有拒人以上,就不能拒人以下,李昌吉也是个聪明人,一时抛出两个请求,宋朝官家不能全然拒之,否则未免不尽人情,也不能全然允之,否则颜面也损。
不过笔者揣测是没有意义的,还是让向太后自己来回答这两个请求,且听向太后“可快马入兴庆,沿途宋土不设阻拦;至于青山王,和议签署之前还是不见为好!”这向太后果然也是中了李昌吉计议。
李昌吉及梁道拜别!
程颐不解的问道“兴庆府离汴京两千里,青山王与夏使相距不足二十里,官家为何准其修书兴庆,却不准他相见青山王呢?”
高太后鬼黠的一笑,未有明言。
苏轼道“程正叔(程颐,字正叔)有所不知,这青山王乃是我大宋一棋子,他即在局中,自然不能大观天下,否则还怎么利用。”
程颐似明白道“哦,此乃物论,即为物在天地间,物在宇宙中,则不能观天地宇宙之全貌,自然无法断此乱局,以利我宋行事。若让其能观宇宙天地之全貌,便能伺机左右事态情势发展,或会止步不前,或会佯诈而损我!”
苏轼对程颐道“你在胡扯!”
范纯仁对程颐道“哎呀!苏子的意思是青山王要是先晓自己的命运,或会自杀,逃跑,吾等不过是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乱在大宋不如乱在西夏,所以允其修书兴庆却不准与青山王相见。正叔之言与苏子所言意乃相近,只是正叔所言晦涩,乱七八糟,常人不能明也。”
黄庭坚嘲笑道“我看程正叔还是不要研究邪门歪道,免入歧途,哈哈!”
程颐无奈,遂辞而退步不言。
众人一阵调侃娱乐之后,向太后道“今此西夏人对我宋返还四之有三的灵州之地并不满意,当如何应对?”
苏轼道“灵州府地,本来绵延长城内外,今要一分为二,是谁也难答应也!”
范纯仁也道“这灵州府距离其王城实在太近,他们担心大宋陈兵于此,取兴庆只在旦夕之间,怎能不惧?”
苏轼无奈“我看着灵州就算了吧,全部送还西夏,以去其后顾之忧,以免和议不成宋夏之间再起兵戈。”
章淳道“万万不可,怎么说这灵州也是我大宋浴血奋战才得来的,岂能轻易予人,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宋士。”
章楶对章淳道“族弟所言不无道理,弃之灵州确实是对死去的将士不悯,但是若然再作思索一番,弃之或可保更多将士性命也算善莫大焉。若能得保大宋安宁,这块土地弃之又有什么干系呢!(又转向向太后)官家!吾曾领灵州统军一职,这灵州之民早已归顺夏朝,吾等大宋难以更其观念意志,许多时候我朝官军行法施政皆不得夏人附庸,甚至发生民变兵死的惨剧,宋军在此地驻扎可谓是苦不堪言。若无十年时光,恐难完全收拢人心,不如弃之,以保我大军完好,更省我宋钱粮军饷。”
范纯仁道“弃之并非不可,只是如若不留阻敌屏障,敌人再来,恐怕难以招架。若然将我宋军退到韦州,青远,怀德等地,那弃地乃巨,于心不忍!”
蔡京道“大宋之土取之不易,弃之却可顷刻而至,真是让人遗憾。所以断然不能弃呀!”
向太后道“哀家也坚持认为必留灵渠险地以挡夏军,否则不足呈我朝威武,亦留后世遗憾。”
章楶道“既然官家欲留,吾等当尽心拱卫。”
向太后又道“还是先以灵渠为界与夏人议定。如若西夏人不答应,是战是和再作定夺,总之此次和议处置‘以和为主,以战为辅’!”
章淳则道“官家,下臣以为寸地不能让,当下正好让夏人处于我军的威慑之下,令其双足不得立稳,则兴庆必乱也!”
向太后其实是极不想听章淳言语,种种迹象表明章淳此人给人的感觉的是口气很大,能力却……不忍直言,毕竟临洮兵败已让宋官对其失去了大部分的信心,苏轼则对章淳道“我宋若不能成威慑之势,很容易被夏人破之,得不偿失呀!”
向太后则道“我宋力弱,未必有大军能对兴庆成威慑之势。还是早早准备与夏人的再议之策吧!”此刻向太后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兴许是刚刚和李昌吉争辩用尽了她的力气。
苏轼范纯仁等人齐声喝道“吾等自当尽力!”
于是众人皆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