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彻回院子的路上会路过芬芳苑,看见里面业已熄灯,便没有进去,只在院外驻足了许久。
今日他风尘仆仆地回来,回府后见过母亲之后便立刻洗漱了一番。
他想去芬芳苑见她,但却犹豫了。
这些年来,他们之间只是书信往来。他的回信实在不算多。
那第一年他仿佛身处地狱,内心的痛苦和撕扯每天都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他的灵魂被撞得四分五裂,又被一片一片缝起。
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他才懂得了父亲母亲言语中隐晦的含义,才终于接受了那个事实。
可他再也回不去从前那样,整日只为如何讨父亲高兴烦恼、为课业烦恼、为华染烦恼的稚嫩少年了。
最后他还是去见了。
最大的原因竟然不是因为他想见她,而是他不去见她,她会伤心。
她自小寄居在左相府,虽然备受疼爱,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不让她感受到任何差别的对待。现在,他依旧是如此做的。
华彻记得,她见到他突然出现在芬芳苑的眼神既陌生又惊喜。她还是会想像小时候一样,过来拍拍他的头,即使现在他已经比她高一头还多了。
他在军营里苦苦煎熬的时候,无数次怀念小时候每次在外打完架后华染会轻轻拍拍他的头,给他涂药膏,替他打掩护,如今重新体验到,感受却不同了。
小时候的他更多是依恋之情,现在看着还一无所知的华染,他想把她保护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不让她受到任何的干扰,也不让她去面对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即使那些是必定要发生的,他也希望他是笑到最后的那一方。
他不会再让她有寄人篱下的体验。
他打架会赢,打仗也会赢。
他能够保护好她,能保护好所有人的。
虽说已经快到夏季了,但夜里的温度并不很高,很快凉意便侵袭了华彻的身体。
他想起刚刚在书房外听到许冲说的话。
若是原先,他可能已经怒得踢开房门质问是何人如此胆大。可是今日他除了怒意,竟然还有一丝的轻松和释然。
华彻自嘲地笑了笑,也不在院外继续望着已经熄了灯的屋子,抬脚回去了。
……
自从孟延川知道华染接了书信后,喜不自胜,但却刻意地克制了送信的频率,反而比从前华染未理会他时更少了。
但是每次的信件会写的很长,又会掏空心思的送一些不昂贵但却奇巧的物件过去,有的是他亲手所制。华染确实也很喜欢。
近几日,孟延川已经顾不上给华染编织些奇巧物件了。因为他看到了他等待已久的机会——一个能一举让皇上看到他的机会。
只是纵然他自负才华过人,又有地方上生活过的经验,但苦思冥想也未曾想出什么两全的法子。办法不是没有,但总是各种关节堵塞,无法疏通。自古以来,遇上天灾必然是赈灾济民,开设工程解决难民流散各地和生存的问题。
满朝文武又不是蠢的,谁会想不到呢?
说到底,还是钱的事。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即使是皇上也不例外。
这钱的来源无非两种:取之于官,取之于民。
取之于官只得由皇上牵头或是由肱骨大臣做表率,不然由他一介小吏开口,得罪人不说,万一不被皇上认可,这辈子恐再无出头之日。况且都说越有钱越吝啬,这满朝当官的又有几人愿意慷慨解囊呢。
他能想的办法只有取之于民。这民其实就是农工商,这办法无非就是增加赋税。先帝时,平了北戎之乱后,大周的国策便是休养生息,所以赋税并不高。
此刻说要提高赋税纵然可行,但当今圣上以仁德治国、待民宽厚,提高赋税只是下策。朝堂上也有声音说要增税,皇上的态度一直不明了。
他唯有找到除了赋税之外的解决之道,让皇上耳目一新,才能真正达到他的目的。
农工商身上,除了赋税有何可挖?
要说银子,农工身上没有,商人身上可不少。
孟延川确实是一个肚中有墨的人,他其实已经想到了要从商人身上下手,他只是还没有想到具体的做法。
那个在当下这个时代惊世骇俗的做法,以孟延川当下的眼界,即便将自己所在屋中数月,也未必想的出来。
朝堂之上,仍旧是那些陈词滥调。
没人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两日转眼便过,已经到了沈清和楚朝约定的时间。
这次楚朝倒是没有像在天香楼那次,而是早早便都到了,甚至比沈清到的还早。
昨日他受到追云传来的消息,说陆云平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已经染上了花柳病,并且还胆大到与陆云平的一房小妾私通,如今陆云平身体恐也会受影响。
当然,都是追云的手笔。
陆云平虽然极力压住消息,但不妨碍追云在外传些真真假假的流言。现在百姓当中已经有些议论声了。
舆论,他向来用的信手拈来。
楚朝很久没来有间楼了。掌柜谭万钱见到楚朝过来时,面露惊愕,连忙亲自招呼着楚朝去上好的雅间。
楚朝抿了口茶水,见沈清还未到,边问起谭万钱最近可有何异常之处。
毕竟有间楼名不见经传,若是没什么特殊情况,沈清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又约他在这里见面呢?
沈清若是知道楚朝的想法,肯定欲哭无泪。她单纯只是想找一个人少的地方会面而已。
谭掌柜摇摇头,又犹豫了一下:“最近有一小厮模样的男子经常光顾,还问了小的这里平日里哪些天请人说书。我这里人少,请说书先生也不频繁。每次有说书的来,那人便都来听。”
谭掌柜回忆了一下又道:“那小厮身上的衣料虽算不上名贵,但也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