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朝话了,其余三人都琢磨过味来。
镇北侯府一门四人,分别代表着边疆军权、商贾银钱、上京治安、地位名声。娶了沈清一人,便可得了这许多好处。
如此美事,太子党定不会看着四皇子称心如意,通过一门婚事将这些好处收入囊中。
无论是明里暗里,定然会有所阻挠。
四皇子便可趁机查明哪些人私下有动作,摸清哪些人皮下其实是太子党。
事情成败与否,他都有所收获。
沈清咬咬牙,那温润皮相的四皇子步步算计,稍不留神就要着了他的道。
想到这里,忽然记起上次入宫时,恒阳请皇后帮忙那日。
“那日进宫,恒阳求了皇后替我解围。”
沈清开口朝他看过来的时候,楚朝就已经知道她的意思了。
“金台寺那日我提前离开,就是为了这事。我进了宫,去了恒阳殿,知晓这事后就请恒阳有情况时帮忙。”
沈清心下一沉,四皇子应当已将楚朝划进太子阵营了。
只听楚朝又道:“想必那日他们在翊坤宫内的闲话也是故意传出去的。”
赵措和沈卓虽然能理解他们话中的意思,但是很明显的,这两人背着他们还私下在金台寺见面过。
赵措还好,沈卓心中才叫个复杂,他既有些气恼,又不得不感谢楚朝的人情。
嘴巴动了动,却没再言语。
虽然迟了些,但想明白四皇子求娶的用意,他们才能有所应对。
眼下朝廷的焦点放在陆云平身上,赵措主查北戎这条线,不日便得启程前往昌郡。
沈清想到这儿,犹疑着开口。
“你们觉得四皇子他知道陆云平与北戎之间的联系吗?如果知道,他是不是会有所阻挠?”
陆云平贪污岁银算是左相给四皇子送上的一笔政绩,只是不知道左相有没有与四皇子交底,将他与北戎私下的联系和交易都告知四皇子。
四皇子如果知道,代表他容许自己的上位之路需要勾连外邦,不管是假他人之手杀害太子亦或是直接通敌谋反都有可能。
那这次要调查清楚陆云平与北戎的联系以及其背后的人,难度可不是一点半点。
但如果四皇子还被左相蒙在鼓里……
有这种可能吗?
四皇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当赵措将那些证据和猜测呈到御前时,他怎么可能没有怀疑?
怀疑过后,又怎么样呢?
他今日这一举,已经是上了左相的贼船,没有回头路了……
两种情况,最终都是一种结果——四皇子必定会阻挠陆云平通敌一事的进一步深挖。
话问出口,沈清其实也琢磨过来了。
没等人回答,就已经将所思所想摊开一说。
“左相也是下的一手好棋,一步就将四皇子的退路堵上了。”
想明白后,沈清后背也是一凉。
书里那个隐忍蛰伏多年,一招拔除社稷毒瘤、跃升天子重臣的人,仿佛一下子在她眼前活了过来。
官场沉浮数十年的华潜,论心计论手段、论才智论谋略,都不是常人可比。
书写主角的文字,并未道清左相华潜谋反的理由,非要说不过一个权字。
可他求权为何?
为了他那日朝堂厉法之所求吗?
仅凭这一点,就足以支撑他去造反吗?
沈清:“皇上他……为何连考虑都不考虑厉法之策呢?”
左相所提议的政策几乎均被采纳,且行之有效,却独独这一条竟是连讨论的余地都没有。
楚朝和赵措互相望了望,楚朝使了个眼神,赵措便开了口。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左相第一次提及厉法之策是在先皇时期,第二次是在当今圣上登基之后,第三次便是前几日。”
“你可知这厉法之策最初是针对谁提出来的?”
这个答案自不必说。
沈清:“雍亲王。”
赵措点点头:“雍亲王一案是轰动朝野的大案,所牵连人员之广、所历经时间之长都是罕有,左相当初也是雍亲王科考舞弊一事中的受害者。
后虽一招翻身,将雍亲王一党送入末路,但他认为出现雍亲王是因为法度不严是以要求改革厉法。
先皇虽然处置了雍亲王一党,但终究还有舐犊之情。那个节骨眼上,左相此举几乎可以说是在打先皇的脸面。”
说到此处,沈清和楚朝对视一眼。
如果左相还知道皇上私下偷天换日,想要留雍亲王一命的话,那就更说得通了。
所谓的大仇得报、所谓的纲常法度,比不过天子私情。多年筹谋换来一个笑话,任谁都意难平。
“那皇上他又是为何?”
这时,楚朝接过话头。
“先皇任用如今左相,大刀阔斧地处置了雍亲王一党,其实也是在为皇上即位扫清道路,这是皇上不得不承的情意。
且皇上以孝仁着称,如何能在先皇过世后,便采取厉法一案?”
如此,两边都绕不开这道结。
一个雍亲王,活着的时候,祸乱前朝还不够。死后,竟还有掀起血雨腥风的余威。
沈清其实有些理解华潜,多年汲汲营营、苦心孤诣,抵不过天家父子情。
若是她,恐怕也会心有不甘甚至是彻骨的恨。
可惜,左相的这份压抑的感情已经使得他在某些方面,也成为了当初视人命如草芥的雍亲王。
南地无辜惨死的黎民百姓,和当初雍亲王手下的冤魂,又有何不同呢?
化作他手中一把刀的周则,和当初雍亲王指示下篡改试卷成绩的官员,又有何不同呢?
受害者,成为了加害者。
于是又出现了新的受害者。
惟留一句,可悲可叹!
可悲完可叹完,他们还是不得不面对眼前的问题。
沈卓皱着眉开口道:“那这事便无解。四皇子手中有现成的贪墨证据,上游不论,下游查清楚是哪些县出了蠹虫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如今的局面,陆云平竟然已经被当作弃子推出来了,你们往下查还能查到通敌北戎的切实证据吗?”
大家的面色都不好看。
赵措忽然笑起来:“总得先试试再说,为官者不可畏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