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两人并肩而立,衣袂飘飘。
“陛下,我好心去劝堂妹回头,莫要再做错事,可谁知她冥顽不灵,还……还辱骂您。梦儿一时气不过,便罚了她。梦儿第一次做这种事……梦儿好怕……”骆思梦依偎在六皇子怀中,惺惺作态。
“无妨,梦儿是心性至善之人,若再有此等琐事,吩咐下人做就是了,莫要脏了你这一双纤纤玉手。”
六皇子搂着柔弱的骆思梦,对伏身于城墙的骆玖语更是厌恶至极。
刚刚经历了拔舌剜眼,剧痛袭来,但终究抵不过骆玖语此刻的揪心之痛。
她本为探寻查出母亲被害的真相,寻回丢失的记忆,才毅然从边关返回京都。
岂料,那暗中作祟的魑魅魍魉竟然是身边至亲之人。
可笑她于战场之上所向披靡,却轻信了亲人之挑拨离间,至真相混淆,视听蒙蔽。最终向那六皇子和堂姐骆思梦妥协,身陷囹圄。
而今,她周遭已无一可护之人,生命之火摇曳欲灭。
未曾料到,这世间尚有人惦记于她,甘愿为她赴汤蹈火,涉险而行。
瑾王,为何偏偏是他?
这位此生本无丝毫交集的尊贵王爷。
……
须臾之间,一人一骑如疾风般驰来。
金盔铁甲、左手持剑,面色苍白、眼中充血,剑身上鲜血滴落。
骆玖语满眼血泪,已看不清眼前景象。
“放了她。”
低沉而冰冷的声音传来。
“瑾王……放下剑,朕……许她不死。”六皇子嘶吼着。
骆玖语心中冷笑,六皇子的话何时能信?她又何德何能,值得这位景国的战神舍身相救?
她拼命摇头,希望他速速离去,莫要踏入这人间地狱。
可迷糊间,那人手中的剑却缓缓落下。
不!不能再让他也枉死于此地!
猛然间,骆玖语拼尽全身力气,挣脱两旁护卫的钳制。
她纵身一跃,跳下城墙。
这一生,就此终结吧,莫要再害人了。
“不!”
那人跌落下马,由远及近,飞奔而来。
他抱起血泊中的她,大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满目悲怆。“桑儿,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想要看清楚他的面容,却终是无力支撑,双眼缓缓闭合。
只感觉到他们掌心的血液交融在一起,温热地划过手腕,又化作深情流入四肢百骸。
这一世是我太蠢,落入了陷阱,若有来生,我定让你们血债血偿。
她的意识逐渐涣散的刹那,耳畔忽而响起一缕温柔至极的声音。“不能生同衾,惟愿死同穴。桑儿,你且等等我,好吗?”
字字句句,泣血缠绵。
桑儿?这名字如此熟悉。
她与瑾王从未相识,为何?
没等想起,她已化作一缕青烟,飘散在空中。
身死魂未离……
她的眼睛仿佛覆上了一层薄雾轻纱,朦胧中那人手持长剑,越墙而上。
“放箭!快放箭!”
他将那对狗男女砍倒在地,挑断手脚筋、剜眼拔舌、穿琵琶骨,高挂在城墙上,受尽她所受之刑。
……
他将她的尸身放入水晶棺中。
“我愿以我之性命赴汤蹈火,坠入无间地狱,只求上苍垂怜,换她下一世安宁。纵是身入黄泉,魂飞魄散,亦在所不惜......”
之后,他缓缓踱步至她身旁,轻拾起一物,细细地为她系在皓腕之上,随后与她并肩而卧。
“桑儿,莫惧,哪怕黄泉之路,我与你同行……”
她欲伸手阻拦,却终归无力。
刹那间,香魂飘散,归于虚无。
……
“小姐,小姐,快醒醒……”
骆玖语眼皮沉重,仿若千斤,声音却真切地在耳畔回响。
那声音带着几分熟悉,又夹杂着几丝嘈杂。
“小姐,您定要醒来啊……”
终于,她勉强睁开双眸,眼前是那焦急呼唤的丫鬟。
“惜竹?”
“奴婢在此。”
“你怎会在此?”
惜竹,她的贴身丫鬟。
可她不是一年前自己闯入东宫之时,舍身挡剑。
骆思梦竟下命,遣了十数侍卫将她擒住,受尽凌辱而亡了吗?
“小姐,您此言何意?”惜竹一脸委屈。
“怎……怎还……咒我死呢?!”
平日里,小姐从不亏待于她,更未曾有过责骂,今日这是怎的了?
“此处何地?莫非黄泉?”
骆玖语神智稍清,方觉自己背靠古木,四周弥漫着草木的清新之气。
身旁唯有这聪慧的丫鬟惜竹,她竟还记得自己?
“你死的那般早,怎还未饮孟婆汤?”
她又看了看周遭,再无他人。
“瑾王殿下呢?他不是说要与我共赴黄泉吗?怎还未追上来?”
莫非......是那九天之上的玉皇大帝,慧眼识珠,见他心地纯良,品行高洁。
便心生慈悲,直接将他点化升仙,跳出了这轮回之苦,未让他步入那六道轮回?
如此想来,倒也是一番美事。
此等善人,又怎该再受那世间诸多磨难,历尽沧桑呢?
“小姐——”惜竹瘪嘴半晌,终是忍不住,涕泪横流。
“啊——小姐痴傻了。”
小姐好端端地在路上行走,忽地地动山摇,便晕了过去。
晕便晕了,怎还摔傻了?
惜竹一把鼻涕一把泪,全都蹭在了骆玖语的手上。
“哎呀,惜竹,别,你真真是恶心死小姐了……不对,”她猛地一惊,“眼泪和鼻涕怎会是热的?”
死人去了阴间,应无体温了吧?!
惜竹望着自家小姐瞪大的双眼,紧接着大腿传来一阵痛感。
“嘶——小姐,您怎还掐人呢?”
“疼吗?”
“疼——”
“所以……我没死?”
“还是我又活过来了?”
骆玖语坐起身来,环顾四周,细细辨认许久。
“啊——小姐,您真痴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