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沧澜城外的官道染成暗金色。风不寒蹲在茶棚泥墙根下,指尖摩挲着怀中温热的木簪。自打从焚天谷出来,这枚生母遗物就时常发烫,此刻更是灼得他胸口发闷。
\"客官,您的阳春面。\"茶摊老板端来粗瓷碗,浑浊汤水里浮着三根发黄的面条。
风不寒刚要动筷,身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几个粗布短打的汉子正指着墙上的告示哄笑:\"快看!九霄宗悬赏百枚灵石捉拿逆子,这画像上的小白脸......\"
他舀汤的手微微一顿。青瓷勺磕在碗沿,叮的一声清响。
\"听说那野种前日大闹焚天谷,把谷主都唬住了。\"满脸横肉的刀疤脸灌了口酒,\"要我说就该打断腿拖回去......\"
话音未落,刀疤脸突然捂住喉咙。他的酒碗里不知何时多了片枯叶,叶脉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青紫。风不寒慢条斯理地吹开茶沫,余光瞥见官道尽头扬起一缕烟尘。
\"来了。\"他指尖在木簪上一抹,温润的梨木突然滚烫如烙铁。
马蹄声裹着香风席卷而来,八匹雪色天马拉着鎏金车架轰然落地。珠帘轻响,一袭素衣的美妇人款步下车,鬓边白玉簪映得眉眼如画——正是风不寒记忆中的母亲模样。
\"寒儿。\"那妇人未语泪先流,纤白手指刚要触到他袖口,突然被一声冷笑打断。
\"姨娘这易容术,可比当年给我娘端毒汤时精进不少。\"风不寒捏着茶杯的手指节发白,茶汤表面却纹丝不惊,\"连眼角这颗泪痣都分毫不差,可惜......\"
他忽然抬手泼出残茶。滚烫的水珠在半空凝成\"破\"字,裹挟着筑基期的灵力撞向美妇面门。妇人周身腾起元婴威压,茶棚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在触及水字的瞬间冰雪消融。
\"你娘就是这么教你对长辈说话的?\"美妇面容扭曲,嗓音突然变成凌霜华特有的尖利,\"区区筑基也敢......\"
\"你也配提我娘!\"风不寒拍案而起,砚台中的墨汁凌空飞旋。他并指如剑在虚空疾书,漆黑的墨迹竟透出鎏金光芒:\"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最后一个\"忘\"字出口的刹那,整座茶棚轰然炸裂。木屑纷飞中,凌霜华的惨叫声撕破暮色。那具耗费千枚灵石炼制的元婴傀儡正在才气中寸寸崩解,华美皮囊下露出森森白骨。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风不寒踏着满地碎瓷步步逼近,每念一句,墨色就更浓一分。傀儡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最终\"砰\"地跪倒在地。
远处树梢上,两个蹲守的九霄宗探子已经看呆了。
\"这、这真是那个废物大公子?\"年轻修士的窥天镜啪嗒掉在地上,\"以筑基中期硬撼元婴傀儡?\"
\"闭嘴!\"年长修士死死盯着战场,\"仔细看他的笔锋走势,这哪里是写字,分明是在画符!\"
仿佛印证他的话,风不寒突然咬破指尖。血珠融入墨迹的瞬间,漫天金字突然化作万千利剑:\"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剑雨倾盆而下。傀儡发出最后一声哀嚎,白玉簪\"当啷\"落地,碎成三截。风不寒俯身拾起碎片,指尖被割出血痕也浑然不觉。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恍惚间与记忆中那个蜷缩在柴房的单薄身影重叠。
\"好一个母子情深。\"他忽然轻笑,抬脚碾碎玉簪,\"当年你们逼我娘吞簪自尽时,可想过有今日?\"
百里外的九霄宗密室内,凌霜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窥天镜中的少年正仰头望来,目光穿透虚空直刺她眼底:\"告诉老东西,当年他保不住妻儿,如今更不配当我父亲。\"
茶棚废墟上,围观的散修们终于回过神来。不知谁先起的头,满场都是倒抽冷气声。
\"以诗破阵!这是文脉通玄啊!\"
\"听说上回引发天地共鸣的还是三百年前的青玄剑仙......\"
风不寒对议论充耳不闻。他弯腰捡起傀儡残骸中的留影石,灵力催动下,凌霜华气急败坏的尖叫响彻四野:\"小杂种!你以为能逃出九霄宗的手掌心?你娘那个贱人......\"
\"咔嚓。\"留影石在掌心化为齑粉。风不寒转身走向官道,暮色中传来他哼着的小调:\"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直到那道青衫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茶摊老板才颤巍巍从柜台下爬出来。他盯着满地金光未散的墨迹,突然扑通跪下连连叩首:\"文曲星下凡!这是文曲星下凡啊!\"
二十里外的山道上,风不寒突然一个踉跄。他扶住老槐树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暗红血丝——越阶催动《江城子》的反噬终究是发作了。
\"装完逼就跑,真他娘刺激。\"他抹了把嘴角血迹,却笑得畅快淋漓。怀中木簪突然泛起柔光,隐约浮现出小篆刻写的\"苏\"字。
夜枭在枝头发出凄厉啼鸣,风不寒望向九霄宗方向,眼底金芒流转如剑:\"凌霜华,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