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炙烤下的死亡荒漠像一头焦躁的巨兽,绵延的沙丘起伏如凝固的浪涛,风不寒的麻布衣早已被汗水浸透,又被热浪蒸干,结成一层盐霜。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头火辣辣地疼——这是逃亡的第七日。
身后十里外,三名黑袍修士脚踏追魂幡,阴鸷的笑声刺破沙风。
“风不寒!天机阁悬赏十万灵石取你项上人头,乖乖受死,爷爷赏你全尸!”为首的金丹修士狞笑,掌心黑雾翻涌,凝成一只骷髅鬼爪,撕开沙幕直扑而来。
风不寒踉跄避开,黄沙被鬼爪余波掀起三丈高,他反手抹去脸上沙粒,啐了一口:“十万灵石?小爷的诗在黑市能换百万!”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空,流沙旋涡骤然张开,如巨口吞没他的身影。
黑暗,潮湿,腐朽的腥气。
风不寒重重跌入一处地下空洞,肋骨几乎撞断。他摸出怀中火折子,微弱的光照亮四周——嶙峋岩壁上布满爪痕,似有巨兽蛰伏。
“沙蝎巢穴……”他头皮发麻,耳边已传来窸窣声。
拳头大的毒蝎从缝隙钻出,尾钩泛着幽蓝寒光,密密麻麻如潮水涌来!
千钧一发之际,风不寒突然瞥见岩壁上一道剑痕。那痕迹歪斜如孩童涂鸦,却让他瞳孔骤缩——是母亲的字迹!
“黄河远上……”他喃喃念出刻痕残留的半句诗,记忆翻涌:幼时蜷缩在母亲怀中,她蘸着药汤在桌上写诗,枯瘦的手腕颤抖却温柔。
毒蝎已扑至面门!
风不寒猛地拔剑,以血为墨,在岩壁狂书: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剑锋过处,石屑纷飞,字迹铁画银钩。最后一笔落下时,地底突然震颤,岩缝中竟传出汩汩水声!
地面之上,三名追兵正欲掘地搜人,脚下黄沙突然沸腾。
“怎么回事?!”金丹修士骇然后退,只见沙海如沸水翻涌,一道青光破土冲天!
青光中,风不寒踏浪而起,身后虚影浩荡——
黄河自九天垂落,孤城矗立云巅,羌笛声咽穿破大漠!
“这是……文气化象?!”黑袍修士嗓音嘶哑,“筑基修士怎能引动天地共鸣?!”
话音未落,虚影中的黄河怒涛已拍下,三人祭出的法器如纸糊般碎裂。金丹修士吐血暴退:“逃!此子已成气候!”
风不寒却无心追击。他怔怔望向荒漠深处——青光指引处,一抹绿意刺破金黄。
“绿洲……”他踉跄落地,掌心按在滚烫沙地上,“娘,是您在帮我吗?”
绿洲不大,一汪清泉被古树环抱,树冠如华盖遮天蔽日。风不寒扑到泉边狂饮,清水入喉的清凉让他几乎落泪。
“十年了,终于有人走到这里。”沙哑嗓音突兀响起。
风不寒悚然回头,泉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佝偻老者,手中木杖敲了敲地面。
轰隆!
泉水骤分,露出水下石碑,碑上赫然刻着三个血字:
苏红袖。
“你娘埋骨九幽崖前,曾在此留碑。”老者浑浊的眼盯着他,“她说,若有人凭诗引动绿洲,便将此物交予……”
话未说完,老者身躯突然僵直,七窍流出黑血。风不寒箭步上前扶住他,却摸到后心一枚透骨钉——钉尾刻着九霄宗暗纹!
“不愧是文道妖孽,这都能活下来。”阴冷女声从树后传来。
凌霜华缓步走出,指尖把玩着另一枚透骨钉:“可惜,你娘到死都不知道,这绿洲是她葬身之地的路标。”
风不寒浑身血液冻结。
他认得那钉子——与母亲棺木上的镇魂钉一模一样!
“想知道她死前说什么吗?”凌霜华轻笑,“她说‘寒儿,快逃’。”
风不寒双目赤红,剑锋嗡鸣。
凌霜华却甩袖抛出一物——半截焦黑的婴儿襁褓。
“你以为自己真是风九霄的血脉?”她笑容扭曲,“你娘怀着你嫁入九霄宗时,早已身中剧毒!你不过是个……”
话音戛然而止。
风不寒的剑抵在她咽喉,剑气割出一线血痕:“再多说一个字,我让风无痕给你陪葬。”
凌霜华瞳孔紧缩。她终于看清——少年眸中不是愤怒,而是深渊般的冷。
三日后,修真界传闻四起。
说书人拍醒木,唾沫横飞:
“那风不寒一剑未出,单凭诗气便吓退金丹!要问写的什么诗?”
他展开卷轴,满堂修士屏息——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茶楼角落,青玄子灌了口酒,醉眼朦胧地望向西方荒漠。
绿洲古树下,风不寒正摩挲石碑。
泉水倒映着他与母亲同款的眼角痣,也映出碑底新刻的小字:
儿不寒,至此方知何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