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里，苏敏清姑侄俩坐在书房，一边烤火喝茶，一边欣赏窗外纷纷大雪。
“越氏被灭九族那一天像今天这样下着大雪，越氏上路的那一天也是大雪纷飞。”苏敏清看着窗外鹅毛般的大雪，不觉想起十几年前的一些事情。“好像一场大雪就把当年罪孽深重的越氏满族全部掩埋了。”不过，那场大雪也让越氏满族从这个世上消失。
苏玉瑶年纪小，对当年越贵妃和越氏一族的事情只知道大概，那些年具体发生了哪些事情，她是不知道的。家里的长辈也不会特意在她的面前提起这些事情。
“姑姑，您能跟我说说么。”她真的太好奇了。
“那就说来话长了。”她进后宫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时候，一天之内就能发生几件大事情，真的一刻都不安稳。
“那您随便说说。”
“今天心情很好，就跟你随便说说。”平日里苏敏清是懒得说那些事情，因为都不是什么好事。今天难得心情好，又下着大雪，让她有兴致地想说说当年那些事情。
“当年，越氏是眼睁睁地看着越氏被灭了九族。”
“啊？什么意思？”苏玉瑶一脸惊异，“难道越氏亲眼看到她的九族在菜市口被砍头的吗？”
“那倒没有，她当时还没有被打入冷宫，还是个才人，虽没有亲眼看到自己的族人被砍头，但也知道。”苏敏清语气淡淡地说道，“在越氏一族被行刑前，越氏先是跪在乾清宫前一天一夜，接着又在我的坤宁宫前跪了一天一夜。”
“姑姑，她跪在坤宁宫前是想求您帮她向先帝求情吗？”苏玉瑶没想到一向高傲的越贵妃竟然会跪求她姑姑，而且还跪了一天一夜。
苏敏清屈指弹了下侄女的额头，轻笑一声道：“明面上是我害得她越家满门被灭，她怎么可能求我？”
“那她怎么跪在坤宁宫前？”苏玉瑶不解地问道，既然不是求姑姑求情，那越贵妃为何跪在坤宁宫前。
“因为先帝在坤宁宫，不然你以为她为何跪在坤宁宫门前。”那个时候，朝廷已经封笔，先帝不用上朝，就在坤宁宫躲清闲，没想到越氏跑到坤宁宫门前跪。
“那先帝见她了吗？”苏玉瑶好奇地问道。
“没有。”苏敏清轻叹一口气道，“先帝这个人无情的很，捧你的时候把你捧得高高的，嫌弃你的时候让你跌入尘埃，然后一眼都不看你。”
“真是无情啊。”
“先帝原本就是无情的人，越氏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乐子。”
“乐子？”苏玉瑶瞪大双眼，满脸惊愕之色，“什么意思？”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字面上的意思。”苏敏清端起茶盏，低下头优雅地呷了几口茶，“他故意宠爱越氏，让她盛宠六宫威逼皇后，然后看戏般看她能做些什么，看她能不能斗得过皇后，看她能不能掌控整个后宫。”
苏玉瑶听到这里，直接惊呆了，“这……”她怎么觉得先帝看热闹不嫌事大。“姑姑，先帝对元后很不满吗？”不然为什么要让越贵妃跟元后斗。
“先帝这个人喜欢玩制衡，前朝制衡，后宫自然也要制衡。”苏敏清道，“元后背后的娘家在当时也有不小的权势，所以先帝就把越贵妃捧了起来，让她跟元后斗。”
“越贵妃斗元后，应该是越贵妃赢了。”元后比越贵妃早死，而且元后还是病逝的。
“你错了，越氏并没有斗赢元后。”
“啊？”苏玉瑶一脸诧异，“可元后不是比越贵妃先死么，元后不是越贵妃害死的么。”
“元后的确是病逝，但并不是越氏下药害死的。”苏敏清眸光深深地说道，“越氏的确对元后下了毒药，但被元后察觉了，所以并没有要了元后的命。”
苏玉瑶有些不明白了，满脸疑惑地问道：“那元后是怎么病逝的，该不会真的因为身子不好而病逝的吧？”
“元后的身子不好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她之前中过越氏下的毒，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太子一直被先帝打压。”想到先帝对先太子的打压，苏敏清都有些怀疑先太子是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
先帝嫌弃景隆帝这个儿子愚蠢，不愿意见他，这对景隆帝来说很伤人，但跟先太子相比，景隆帝不被待见并不算什么。先帝对太子的态度，像是对待仇人的态度。先帝动不动痛骂太子，而且骂的非常难听。时不时还惩罚太子，比如时常让太子闭门思过。有时候先帝还会对太子动手，扔茶盏、奏折、书砸太子。
太子时常额头上或者脸上，又或者脖子上有血，就是被先帝伤的。先帝是完全不顾及太子的颜面，经常当着大臣的面毫不留情地训斥他。
“先帝对元后的母族也打压的非常厉害，当年太子逼宫也是被先帝逼的。”被先帝这么无情的对待，太子不疯才怪。
“先帝厌恶皇后和太子他们吗？”
“先帝不是厌恶他们，而是讨厌元后一族的势力。”先帝在世的时候，难得做了几件好事，其中一件好事就是除掉了不少权势滔天的权贵。“其实，他完全有能力除掉元后一族，但他却不亲自出手，而是让越氏一族跟元后一族斗，为的就是看他们狗咬狗。”
“真是恶趣味。”
“先帝就是一个恶趣味的人，他喜欢玩弄人。”苏敏清也是先帝玩弄的对象，但她并没有让先帝玩弄到她，反而把先帝玩弄于掌中。“他曾对我说，他最喜欢上朝，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玉瑶直觉觉得先帝喜欢上朝，并不是为了朝廷，更不是为了江山社稷，而是为了好玩。
“是不是因为好玩？”
“是因为他喜欢看大臣们勾心斗角，看他们自作聪明地在他面前耍心机。”苏敏清道，“更多的是喜欢看大臣们为了争权夺利露出丑恶的面目。”
苏玉瑶：“……”
“他不喜欢好人，所以不喜欢正直的大臣，更不喜欢一心为朝廷、为百姓的大臣。”
“这是为何？”苏玉瑶觉得先帝这个想法太奇怪了，“大臣为朝廷、为百姓着想，这不是好事么。”
“是好事，但先帝不喜欢，因为他自己是恶人，所以他讨厌纯洁正直的人。”苏敏清不知道先帝在登基前经历了什么，让他的心变得这么扭曲，“苏家当年被先帝不喜，就是因为这一点。”
苏玉瑶觉得这太离谱了。她瞪圆双眼，难以置信道：“姑姑，先帝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
“先帝的确有大病，而且病得不轻。”苏敏清怀疑先帝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对先帝来说，像苏家这样正直、忠义的大臣在，显得他这个皇帝昏庸无能。”
听到这里，苏玉瑶一脸愤怒道：“没有苏家，难道他就不昏庸无能了吗？”明明先帝自己昏庸无能，反过来却怪罪苏家太正直，太能干，这是什么道理。
“先帝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向往阳光，但却又指责阳光耀眼。”先帝自己阴暗，也想让身边的人跟他一样。“他相信人性本恶。”
“有病吧。”苏玉瑶觉得先帝是个疯子，“那先帝为何放过了苏家？”既然先帝这么讨厌苏家，为何没有除掉苏家。她不相信因为先帝有良心。
“如果他除掉了苏家，那景朝真的完了。”先帝喜欢胡闹，但并没有打算把景朝玩完，“他虽不管百姓的死活，也不管江山社稷，但他得保证景朝继续存在，这样他死后才不会沦落到尸骨被人丢在路边，或者尸骨被野狗啃食的下场。”
苏玉瑶嘲讽道：“那他还真是深谋远虑啊。”
“再说，他把景朝玩完了，那他就不是昏君了，而是暴君了，会成为景朝的大罪人，会遗臭万年。”苏敏清好笑道，“先帝活着的时候倒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名声，但他有些在意自己死后的名声，不想在史书上留下遗臭万年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