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林清梦神色呆愣，接着紧皱眉头，闭上眼睛轻轻甩了甩脑袋，忽的大笑起来，“哈哈哈……”
“对！你说的对！都是假的！”
“师尊！”
听见呼唤，林清梦睁开眼睛望了过去，眼前的景象无比模糊，时而闪烁时而变幻。一会儿是眨着杏眼的凤星河，一会儿是严肃板正的长欢。
“师尊，您别喝了，您住在哪里？弟子送你回去？”
“还是去弟子那里？弟子捡的房子还算不错。”
“师尊？”
……
喋喋不休，吵死了！
林清梦盯着长欢看了半晌，双目微红。下一刻霍的站了起来，把一袋子阴冥石拍在桌子上，拎起酒壶从窗子一跃而下。
长欢傻眼了。
亡魂身上的鬼气会日渐消散，在不补充的情况下，一只鬼身上的鬼气能撑个五六十年。鬼气散尽之日，亡魂就要再死一次，死的彻彻底底。
除了鬼王钦点的鬼将、鬼兵，寻常的亡魂都是这般。
阴冥石是鬼气的结晶，在鬼界不算稀少，在哪里凝结出来，就掉在哪里，可以说是随处可见。亡魂吞下去吸收了，既能增强实力，也能延长寿命。
这玩意谁捡到就是谁的，只有准备投胎的鬼魂，才会卖了或者用来交换旁的东西。
如此这般，阴冥石就成了鬼市的硬通货，相当于阳间的金疙瘩。亲友给烧来的纸钱相当于阳间的铜板，烧上满满一筐，也就勉强够买一颗小小的阴冥石。
长欢瞄了眼被林清梦随手丢在桌子的钱袋子，暗暗心道，师尊到底是师尊，这才到鬼界多久，竟然混的这么开，这也太富裕了。
只是怎么就突然性情大变了呢？除了那张脸，师尊跟从前几乎没什么相似之处。
他也没时间想东想西，连忙跳出去跟上。林清梦已经走出去很远了，时不时的举起酒壶喝上一口，走的是东倒西歪，左摇右晃。
虚耗带着鬼兵、提着满手的大包小裹，急匆匆的从鬼市回到轮回界的府邸。他心里莫名的有些突突，总感觉家里的那位大爷不会消停的待着。
他一路蹦的飞快，几乎是冲进大厅的。昏暗的屋子里灯火犹在，满地的狼藉已经收拾干净了，被踹飞的石桌也摆回了原位，只是上面多了几道裂痕。
可是林清梦不在。
虚耗眼皮直跳，连忙转身蹦了出来。转着脖子四下寻摸，总算是瞧见了那两个他特意留下看着，不对，是留下伺候林清梦的小鬼。
“你们俩！过来！”
被指着的鬼兵连忙小跑着就位，“将军有何吩咐？”
“人呢？”
虚耗抬手指了指正厅，“林清梦去哪了，不是让你们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么？”
“您说那位大爷啊……”
“他去鬼市闲逛的时候遇到了故人，把我们撵回来了。”
“什么？！”
一声大吼。
虚耗突的瞪大了眼睛，鼻环上下摆动，他现在恨不得一把掐死这俩个二货，“他不让跟着，你们就不跟着了？”
“在哪一层？”
他一边问，一边急急的往外蹦，“傻站着作甚？还不赶紧跟上！你们是在哪里分开的，速速带本将去找！”
没有故人陪着，那位爷尚且一天天醉生梦死，拆房掀瓦的。这要是再来个酒搭子，还不得把鬼市给砸零碎了？！
刚回来没待上一刻钟，他又火急火燎的折回鬼市了。
鬼市的街巷并不像人间城镇那般横纵交错，而是一层层摞起来的。从上到下望去，灯火错落，“人”声鼎沸，十分的壮观。
往生界就像是一个没有尽头的虚无空间。最初也不知是哪个亡魂，等投胎等的无聊了，就跑去冥川捡了石头，垒了房子，又在门前铺了半丈小路。
别的鬼见了觉得不错，于是就有样学样，顺着他的路往下铺。后来房子多了，街道太长，就到下面的空间接着盖。经年累月下来，一层叠着一层，把鬼市建的别有一番风味。
正常情况下，亡魂从到了往生界开始算，最多等个二、三十年也就该投胎了。
但是也有不少亡魂不愿意去投胎，要么觉得人间苦难太多，要么在等待的那些年里有了新的牵绊。鬼差也不勉强，这个不去换下一个就是了。
去投胎的老鬼空下来的屋子，就腾挪给新来的家伙。
长欢就是运气好的，刚来就捡到了一座还不错的石屋。那些运气不好的，捡不到现成能住的地方，要么当流浪汉，要么就自己去搬石头，寻个地方接着盖。
那两个小鬼交头接耳的嘀咕了一阵，抖着手指头指着下面，支支吾吾的说道：“我们和那位就是在中间最热闹的那片儿分开的，可到底是第几层……”
“废物！”
虚耗盘在腰间的腿抬得极快，一脚就踹了出去，“赶紧去找！”
中间那片儿，那片儿地方大了去了！
就像为了让他找到似的，虚耗刚飘到中间地带，就瞧见再往下面两层的街市上火光冲天，鬼哭狼嚎的叫声随之响起。
“哎呀我去！这是哪儿来的妖艳猛鬼？”
“我的房子！塌了塌了！”
“啊啊！别打了，要死了……”
“水！快救火！”
“别泼！那是酒！”
……
虚耗扶额，简直是欲哭无泪。混乱之中，那个身上红衣穿的松松垮垮，一边仰天大笑，一边猛下狠手的疯癫美人，可不就是林清梦么！
长欢在他后面跟着，先是心惊胆战，接着直接石化了。
几个一看就是死了很多年的老鬼，围上来调戏师尊。要知道无论生前修为如何，刚死的都是小鬼一只，要想在鬼界强大起来，就得不断的积攒鬼气。
他怕林清梦吃亏，刚要冲上去帮忙，哪想到师尊就是师尊，竟然灵力犹在。看那火焰的架势，保不齐比生前还要更上一层楼。光放火还不够，师尊竟然还动手打人，真是开了眼界了。
他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就见一只身高至少两丈的红面鬼将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长欢怕林清梦被问责，于是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有鬼将到了，您快些住手。”
“等下他要是发难，就说是弟子打的人。”
“哪个鬼将？还说是你打的，他是瞎子么？”
林清梦头也不抬，转着圈的猛踹刚才叫他“大美人”、现在窝在地上哼唧的几只老鬼，“怎么样？是这么陪你们玩么？爽么？过瘾了么？”
那几只都被打的半死了，哪里还能回答他？
虚耗紧张的咽了咽唾沫，离得老远就闻见了林清梦满身的酒气，根本不想靠近他。但是也不能看着他打出鬼命，只能哆哆嗦嗦的上前，“那个……”
“大爷，您烧也烧了，打也打了，给我个面子，消消气？”
长欢在风中凌乱，虚耗一到近前他立刻就认出来了——这是轮回界吸食执念的那一位，在鬼界也算是个大人物了。
“消消气？”
林清梦闻声回头，甩了下披散着的长发，又抬手拢了拢。看着虚耗弯起唇角一笑倾城，声音也很愉悦，“可是我也没生气啊！”
“他们让我陪着玩玩，我这不是正、在、玩、么！？”
说话的同时，脚下的动作一刻不停，“你要一起么？”
虚耗后退一步连连摆手，环视了一圈，周围的铺子都被烧了，一只只小鬼被燎秃了毛，吓得安静如鸡。地上这几个最惨，隐约都有糊味儿了。
这可怎么办？上前去拉？他也不敢啊！
林清梦扫了他一眼，忽然就停了下来，走到虚耗身边抬头望着他，“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面子。”
虚耗看着他言笑晏晏的样子猛咽口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本能的后退。总感觉不会这么简单，果然，只听林清梦接着说道：“不过嘛，你得帮我个小忙。”
……
午时刚过，少昊国南郊悄然无声，城里似乎也很安静，只有偶尔的一两声雀鸟啼鸣，静谧的有些渗人。
眼下已是孟夏时节，城郊的林子里绿意盎然，微风带着暖意轻轻吹过，枝丫随风摆动，轻轻的摇晃。
忽的，两棵老树之间毫无征兆的燃起一团近乎透明的冷火，火焰蹿升足有两人身高。紧接着一只穿着草鞋的大脚从火焰里迈了出来，虚耗穿过火焰，四下看了看，抱怨道：“这位置差的有点儿多啊！”
“啊！鬼啊！”
一声叫喊吓了他一跳，只见一个身穿黄色鹤氅的青年男子提着镰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别怕，别怕，我是好鬼。”
虚耗上下打量着他，接着后退一步，在身上摸了个遍，什么也没有。于是从腰间抽出扇子，毫不犹豫的扣下一颗宝石，随手丢了过去。
“小子，看衣着你是修士吧？怎么这么胆小！？”
“这个给你，你来给我讲讲，最近一个月来，九州都发生什么了。”
那青年抖得跟筛子一样，不住的摇头，转身就要跑。
虚耗冷笑一声，“你觉得你跑的掉么？”
“老实讲明白了，你拿着宝石走人，要是敢糊弄我一句，老子就弄死你！”
说着铁扇一挥，一簇急火嗖的掠过青年的耳边，把他耳朵燎的生疼。
青年吓得赶紧抬手摸了摸，转过身来不敢再跑了。但也不敢靠近，站的老远，哆哆嗦嗦、断断续续的大声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