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周瑜来到她的院子时,便总是调侃她,人家小女娘的院子里都是花香十足。
可她却总是将自己的院子弄得药味十足。
桥霜却是揶揄道,若是不爱闻这药味,便任他去寻那等花香味十足的女娘去。
周瑜却笑道,自己与一般郎君不同,偏生喜她这等药香十足的女娘。
直把满院子里的侍婢皆逗得笑不拢嘴。
一旁的江篱只得扶额长叹,自家少主何时变成了这等曲意逢迎之人?他明明自幼便不喜这药味……
一日傍晚时分,周瑜刚从府外回来。
行至云蔓居时,却见她的院子里此时置放着几个用木材制成的小架子。
几名侍婢正在忙碌地摆弄着那几个小架子,周瑜好奇上前一看究竟。
却见那几个小架子在几名侍婢的摇动之下,有两架竟能轻松将一些经过处理的药材碾成了粉末。
还有另一架是半夏在操控的,只见其中一名侍婢将碾出来的粉末倒进了架子的竹筒当中。
随着半夏转动着架子的旋杆,那个架子竟能将粉末压制成了一颗颗扁平的药丸。
江篱看得早已目瞪口呆了,看着半夏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何物?”
半夏停下手里的动作,答道:“桥娘子说这个叫做压片机,可以用那两台打粉机将她所配制和处理过的药材先制成粉末状。”
“再经过我手中这台压片机,将药粉制成这等片状颗粒,方便士兵们服用。”
“如此不仅可省去熬药的时间,还可及时治病,不至拖延病情,不仅如此,这般处理还能节约许多药材。”
“桥娘子说她听闻二郎君近日为了筹备粮草药材,变卖了几处宅子铺子,心中亦是忧虑,为了帮二郎君分忧,这才想出了此等法子。”
“我们桥娘子可真是蕙质兰心。”半夏满脸钦佩道。
江篱这才恍然大悟:“昨儿桥娘子让人来寻我,嘱咐我帮忙寻几名力气大的仆役,原是为了制成这几个小架子?”
“正是!”
江篱抱拳大喊道:“桥娘子可真真乃女中豪杰!”
实在瞧不出,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女娘,竟有这等奇思妙想!
饶是常年跟着周瑜见过世面的他,亦不得不钦佩于这位未来的少主夫人。怪道自家少主竟对她这般上心。
看着面前这些架子的精妙设计,周瑜心下却是呼之欲出的感动。
他果真没有看错,他的霜儿确实与众不同,她竟能看穿自己的心思。
唇角不自觉扬起,他吩咐江篱留下帮忙,自己则大步往屋子行去。
还未到屋子,却透过不远处的窗棂看到了屋里头的桥霜,她正支着肘子,坐于书案前翻阅着书简。
烛光将那娇俏女娘的侧颜映照得更加动人心魄。
偶有微风拂过,扬起她的发丝,丝丝缕缕,扰乱着他心头沉稳的情绪。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远远看着她,不忍上前搅扰了这般美妙的画面。
直到片刻后,桥霜转首间才发现了窗棂外的他。
他们相视一笑,似隔着朦胧晚霞,却又近于咫尺。
他迈步上前,来到屋子里。
桥霜已放下手中的书简,来到门口迎他。
“今日怎来得这般晚,可是有其他要事耽搁了?饭菜都凉了,我唤人来将这些菜都拿回去热热。”
桥霜正欲走出去,却被周瑜拉住了。
“不打紧,他们都在院子里忙着,便莫让他们过来,凉些也无妨,我先前行军时在外常吃些冷菜冷羹,已是惯了。”
“江篱没同你过来?”
“没让他过来,方才唤他去帮帮你院里头那些侍婢制药。”
周瑜牵住她,往食案行去。
“你方才都瞧见了我让人做的那些?”桥霜问道。
周瑜点点头,同她一起坐于食案前。
见他不说话,反勾起了桥霜的好奇心。
“你觉得那些药片如何?若是多做些让你带去军中可行?”
“自是极好的!我的霜儿这般聪慧过人,又心存善良,一心救人于危,天地间恐再无如你这般蕙质兰心的女娘了。”周瑜柔声道。
随后又补充道,“只是莫要再为我这般操劳了,你瞧瞧你这黑眼圈,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桥霜闻言,素手抚上眼睛,故作恼羞道:“你可是嫌弃我了?”
周瑜却是朗声一笑:“岂敢岂敢,我家霜儿自是美貌过人,无人可比拟。”
“我只是不忍你总是为我做这些,这段日子以来,已是难为你了,这般辛苦为我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医治调理。”
周瑜捏起食案上的木箸,夹了些菜,置于桥霜面前的陶碗中。
“我不觉辛苦,做这些都是我喜欢做之事,更何况,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亦是我的亲人。”
听到这话,周瑜捏着木箸的手轻轻颤了颤。
他抬眸,满眼怜惜地看着她。
“霜儿,谢谢你。”
这段日子以来,他的心情一直极为压抑,只是不曾显露于人前,在众人面前他依旧是那个谈笑风生的周郎。
自打知晓了他父亲命不久矣,他更是期盼着能在他有生之年,看到自己为周氏做出一番宏图伟业,叫他父亲能少些挂念。
这些年乱世天下,他们周氏一族往日的辉煌早已渐渐出现颓败,他父亲这些年亦是为此,才熬坏了身子。
周瑜的兄长周肃自幼身子便不好,所以周异一心对周瑜寄予厚望。
打小便对他极其严苛,只盼着未来周瑜能承担起周氏一族的重担。
然而从前他只觉得有父亲在,家族之事暂且无需他过多操心。
他只需游历天下,结交英雄豪杰与文人雅士,慢慢为日后铺路即可。
便是相助于孙策,亦只是为了一番兄弟情义,他并不想过多的争权夺势。
可自从知晓父亲病重以来,他的心态却变了。
他再不能由着性子来了,他必要扛起周氏一族的责任,为父亲分忧解难,亦不愿再辜负父亲对自己的一番悉心栽培。
所以这段日子以来,他不仅要在家中安心照顾父亲,更是一心谋划将来。
见他眉心紧蹙,沉吟片刻后,忽然开口道:“你可知道,我已下决心破釜沉舟,倾尽一切,扶持伯符领兵南下东渡,进据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