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的语气似有所指。
孙策闻此,抬着酒盏的手顿了顿。
心中暗骂:袁术老儿在这儿给我挖坑呢!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是警告自己莫要在此事推拒他了。
他思虑片刻后,这才犹豫道:“多谢主公赏识,然眼下父仇未报,属下实不愿在此时成家。”
“况此行南下出征,战况不易,不知何日方能得胜归来。”
“主公之爱女高贵无比,怎可为了孙某,虚耗光阴,此乃孙某之所不忍,还望主公谅解。”
他这一番迂回推辞之语,竟叫人丝毫寻不出错处来。
这不得不让袁术愈加心生忌惮。
他面色略变,缓缓开口,故作威严道:“无妨!吾之爱女何畏人言,即便为汝此等英雄,虚耗光阴又有何妨?”
“何人胆敢多言,吾定要叫他再无法开口!”
说罢,他骤然用力一拍酒案,众人不由震惊。
一旁的黄盖见状,连忙起身,拱手一礼道:“主公,属下有一言。”
袁术见了他,怒气这才稍稍一收,挥手示意他开口。
“古来忠孝两难全,少将军若是应下这桩亲事,虽是成全了忠义,却也拂了他心中的孝义。”
“他日后定然心中难安,又何以为主公征战天下。”
“然主公此番安排,定是有些私情于内的,主公所做一切只为全当年孙坚将军为主公征战沙场的情意。”
“主公之心,少将军亦能理解,此乃情理之中,少将军若执意推辞,却也不可。”
“故,我有一计可全此事。当年吾曾在孙坚将军麾下致仕,曾多次见过孙府二郎君孙权,孙仲谋,此人亦颇有些才学,且仪表堂堂。”
“与主公爱女年纪相仿,不若主公可为其与爱女联姻,如此一来,少将军不仅能忠孝两全,袁孙两家也能亲上加亲,何不乐哉?”
“不知主公与少将军意下如何?”
黄盖此番话说得圆滑,又句句在理,袁术听完也不免敛起怒意。
他当然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又想起孙策刚刚交给他玉玺之事,此事确然不可操之过急了。
随即豪声道:“不愧是老将,你此等安排甚好,吾准了!”
孙策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迈步上前,深拜一礼。
说道:“多谢主公抬爱,能迎娶主公之爱女,实乃吾弟之幸。”
说罢,心中却暗叹道:仲谋啊,仲谋,为兄对不住你了,眼下这情形唯有让你替为兄略挡一二了,日后为兄定当好好补偿你,为你多寻几门美妾……
远在吴郡的孙权哪里晓得此时孙策正在打的什么主意。
他这几日正忙着拖家带口迁往山野林间去,只是今日方从府邸出来时,却突然猛打了几个喷嚏。
小孙尚香见状,连忙小跑上前,殷勤地献上帕子。
“阿兄,阿兄,你可是着凉了?”
着凉?眼下这烈日当头?
孙权一脸无奈地接过帕子,道:“多谢妹子,我今日也不知怎地突然一直打嚏。”
“我知道,我知道为何。”孙尚香献宝似的喊了一句。
“为何?”孙权狐疑道。
“霜霜阿姊曾告诉我,突然连连打嚏定是有小人在背后说你坏话了。”小孙尚香一脸认真笃定道。
孙权闻言,噗嗤笑出声来。
“这与说坏话又有何干?你这位霜霜阿姊怎地整日尽教你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孙权宠溺地摸了摸孙尚香的头。
这才察觉,孙尚香又长高了不少。
“阿兄,不许说我霜霜阿姊坏话,霜霜阿姊往日教我的那些,是真灵!”孙尚香撇撇嘴,不高兴道。
“好好好,都是为兄的错,那你且与我说说,她都与你说了些什么如此灵验的?”孙权牵着她的手往马车走去。
孙尚香这才滔滔不绝了起来:“阿姊曾经与我讲过许多故事,那时我尚小,但有些却记得清楚,她曾说我日后定会是个闻名天下的女将军,还说我的两位兄长将来会是大人物……”
听见这话,孙权不由得停下脚步来,面上略显震惊。
“她是何时与你说的这番话?”孙权问道。
孙尚香摇着脑袋,支着下巴,自豪道:“很久很久之前了,那时我曾去寿春寻伯符阿兄时……”
她一席儿话,却让原就满腹愁绪的孙权,此时心中犹如巨浪翻腾。
再回过头来,望向面前孙府的牌匾。
今日之后,孙府又将走向何种未来,他,不得而知。
然,方才从尚香口中道出的,桥霜多年前曾说过的这番话。
虽明知彼时那或许只是她为了哄尚香开心所说的玩笑话,可眼下这番话却莫名叫他定下心来。
不论如何,有他兄弟几人在,定会秉承父志,在这乱世中为孙府开拓出一条道来……
这日一早,桥霜便领着半夏出了门。
来到锦溪阁时,里头早已络绎不绝。
锦溪阁是寿春城有名的饭馆,因着此处环境高雅,菜式多样且昂贵,富家子弟若是宴请,定会来此。
桥霜前日已让紫芙帮自己来此定好了雅间。
进了雅间后,不过片刻,便见袁恒手摇扇子,晃晃悠悠进来了。
“桥娘子贵人事忙,今日可算记起在下来了?”
他语调轻佻地来到案前落坐。
“袁郎君说笑了,我方一回来,府中便忙着筹备阿姊的笄礼,这几日又忙着筹办阿兄的亲事,我也是趁着这空档才出府来的。”
她举盏至袁恒跟前:“袁郎君多次于我有恩,霜儿不知如何表达谢意,今日当以此席,谢过袁郎君厚德。”
袁恒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驻,却不答话,也不举盏,眼中盈满暧昧与掠夺之意。
桥霜见他半晌不答话,将酒盏伸至他眼前,晃了晃。
袁恒这才抬袖握盏,勾起唇角,回应她这番好意。
“桥娘子这话说得客气了,你与我同车进城,眼下已是老熟人,无需如此客套。”
说罢,便抬首一饮而尽。
“想不到桥娘子竟如此大方,请我来城中最好的锦溪阁,如此那我便不与你客气了。”
随即,他执起木箸,夹起面前的菜肴,兀自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