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恭和尉迟宝琳骑马,距离车驾大概十步左右随行,老父亲在隔壁,如芒在背的感觉十分强烈,想逃离又迫于皇帝口诏让他随行不敢抗命。
“主君从前出行,也是坐车吗?”
尉迟宝琳发出疑问,直觉告诉他,比起乘车,天策上将肯定更愿意骑马。
尉迟恭白了儿子一眼,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笨蛋。往常皇帝出门肯定骑马,可今天带着太子出门,太子不喜欢骑马出行。
“少主随行,自然是乘车。”
尉迟宝琳道:“父亲是少主护卫,少主出行您随行那是应该,我只是崇贤馆生员,我为什么要随行?您给主君说一下,我要回去帮着编字典。”
尉迟恭恨不能撬开尉迟宝琳的脑袋,往里面装一点脑子,他觉得他愚笨,结果他这个儿子更没脑子。
皇帝任命他为东宫右屯卫中郎将,看重的是他的忠诚,尉迟宝琳心思简单,皇帝要尉迟宝琳做第二个他,同他忠心皇帝那样忠于太子。
“老子出门,你能在崇贤馆待的住?”
尉迟宝琳笑的眉飞色舞,冲着尉迟恭说:“待的住,字典是要署我名的,我哪怕就是搬书,也有劲儿搬。”
尉迟恭道:“你?字能认全吗?丢什么人?”
尉迟宝琳做了鬼脸,道:“尉迟老头,小爷我告诉你,你说了不算,太子说了算。太子说了,所有参与编撰的人,无论贡献大小,全部署名。”
尉迟恭气的咬牙切齿,随手一鞭子就冲尉迟宝琳去了,尉迟宝琳眼疾手快躲开了,驱马同老父亲拉开距离。
“人家卫国公就不逼迫李德謇,你就不能学点儿好的?鄂国公,你说你书房堆满了书,你又学进去几个字?全都给虫吃……哎呦……”
尉迟宝琳的惨叫惊动了车内的人,李世民掀开帘子去看,只见尉迟恭横眉怒目,尉迟宝琳鼓嘟嘟一张脸,满满都是委屈。
“敬德,这是怎么了?”
皇帝问话,尉迟恭指着尉迟宝琳骂道:“这个逆子,不学好,还一堆歪理,我气不过给了他一鞭子。”
尉迟宝琳挨了打,嘴巴依旧硬,驱马上前,向皇帝拱手:“主君,少主,您二位评评理?父亲他自己这把年纪都念不来书,我是他的儿子,随了根念不了书,是不是很合理?”
李世民:……
“照宝琳这么说,你家少主就该挨打了。朕这一身拳脚功夫,你家少主也学不来一点。”
尉迟宝琳听说皇帝要打李承乾,急忙解释:“陛下,话不能这么说,少主不会拳脚功夫,会写文章,会编字典,会算术,还会做火器。”
李世民笑而不语,又听尉迟敬德说:“斗嘴尤其厉害,杜荷那个狗……咳咳……人,一张嘴巴抹了毒一样,照样被殿下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您都不知道,殿下坐镇崇贤馆,杜荷话都少一半。”
李世民笑容僵了僵,李承乾跟他斗嘴也挺厉害的。
“我就奇了怪了,克明叔叔我也是见过的,他老人家那叫一个儒雅,怎么生了杜荷这个碎嘴?”
又是杜荷,李世民看了眼李承乾,又看向尉迟宝琳,说话语气严肃几分:“你父亲是为你好,身为人子,就算学不会也不该对他如此无礼。”
尉迟恭借机插话:“少主,我求您一件事,这个大字不识一筐的东西,字典不给他署名。他帮什么忙了?找个书还嘚瑟的不行,一个字的忙都没帮上,还在这里欺世盗名,说出去我都不好意思出门。”
李承乾正要开口,就听尉迟宝琳道:“天呐!尉迟老头,你能说出欺世盗名来,真是太难得了。”
尉迟恭道:“这成语不是跟你学的吗?连意思都是你解释给老子听得。”
李世民&李承乾&张阿难:……
尉迟宝琳恍然大悟:“上次跟杜荷斗嘴,他跟我说得。”
李世民放下帘子,不理会这对父子斗嘴,抬头看李承乾双眸温柔,不似平日冷淡。
“怎么了?看人家父子斗嘴这么开心?”
李承乾道:“臣只是想到了我爸,闲暇时光我们也会同庄周和惠施那样,揪着一个学术问题,你一言我一语,臣轮回记忆长存,通古文喜欢引经据典,我爸大学攻读马列哲学,他喜欢以马列哲学驳斥,争到最后谁也不服谁。臣就假装跟他闹脾气,喊他老高或者高老头,让他来哄臣。方才听尉迟宝琳喊鄂国公尉迟老头,想到了从前臣喊高老头的时候了。”
李世民道:“胆大妄为,朕就想知道那个小吏是怎么揍你的。”
过往的记忆如走马灯般涌上来,李承乾笑的眉眼弯弯:“我爸才不会这些事情打臣。”
“那个小吏,真是把你宠的无法无天。”
李承乾当即反驳:“什么叫宠的臣无法无天,臣来时的时代,稍微开明些的家长,都不介意儿女开这种玩笑。我爸性格特别好,就是打臣那一次,他都没有疾言厉色的呵斥。臣做了他们二十八年儿子,不管外面受了多大的气和委屈,他和我妈从来不在臣面前撒气,只要回家永远都是儒雅温和。”
“怪不得,你在朕面前造次,同大臣们政见不合,回了东宫看到太子妃和李象,身上戾气尽消,端的儒雅温润如玉一般。”
那一次去东宫,苏氏和李象在宜春苑玩闹,李承乾坐在亭子下品茶,默默注视妻儿,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度,他一度怀疑过像父亲或者李建成,后来又相继推翻设想。现在看来,李承乾像那后世那个小吏。
“爸妈自臣记事就教导,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要学会消化自己的情绪,有心事可以向家人倾诉,但不能把外面受得火气撒到家人身上,不要让家人担心,更不要伤了家人的心。耳濡目染二十八年,臣也学了个皮毛。”
李世民听得心梗,道:“那你诛心之言一句接着一句,不怕伤了朕的心?”
又来道德绑架,李承乾当即怼了回去:“我爸可没咒我去死,他只盼着我长命百岁。我爸就是有两个儿子,就算偏爱小的,也不会糟践我。我就是瘸了,我爸只会心疼我,不会嫌弃我,厌恶我。”
李世民又一次心痛的沉默了,半晌,他才慢悠悠道:“你要是喜欢,私下没人的时候你也可以叫朕老李,或者李老头。”
李承乾虎躯一震,不可思议看着皇帝。
“臣胆小,您别吓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