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兮兮的语气，无辜柔软的眼神，如果不是他那一口咬得狠，像是要打下某种烙印，千远或许真的会因为他纯良无害的面貌而将这事随意揭过，不做处理。
后颈隐隐刺痛，千远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往颈后一摸，收回来时，指尖已染上了点点新鲜的血迹。
百长的那一口，直接咬得渗血。
“目地。”他平淡地询问，语气听不出喜怒哀乐。
自己的离开可能确实让百长倍感失落，但千远并不相信，他咬自己的这一口，是为了所谓的“补偿”。
毕竟他眼底浓稠的欲望已经满到溢出，如果是讨要补偿，肯定不只咬一口这么简单。
”你会知道的，阿远。”百长笑眯眯道，“你很快就会知道。”
“……”
他不回答，千远也没有再问，只松开了抓住对方头发手，任由对方继续黏在自己身上。
……从某种方面上讲，他对百长，确实很纵容。
“咕噜……”
一道水声打破了一人一怪之间奇怪的旖旎氛围。
无以侵犯者不知何时分裂出了一条新的小角触手，正努力往千远的方向延伸着，试图触碰他的衣角。
可惜它的分裂、延伸能力实在有限，哪怕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往前伸，触尖与千远的衣角还是差一大截距离。
见千远注意到了它的动作，无以侵犯者的小触手高兴地挥舞了两下，随即指指千远，又指指那些勾住自己触手们的针管，做出了一个类似“挥砍”的动作。
千远秒懂它的意思，刚想拔下南极尸首上还插着的匕首，重新利用，就被百长一把攥住了手腕。
“脏。”他言简意赅，“我来吧。”
漆黑触手从脚底阴影猛然冲出，眨眼间便缠住了那些漫无目的的针管，瞬间将其绞碎。
透明触手迅速缩回，重获自由的无以侵犯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在欢呼，又像是在感谢。
小触尖快速生长，兴奋地朝千远的右手游去，眼瞧着就要碰到他的手指——
「叮——」
「副本：《生命直播价》
怪物名称：【无以侵犯者】
怪物信息：血量：？？？（血量归零则怪物死亡）
攻击方式：反伤（1\/1）
怪物弱点：主任（？）（1\/1）（针对怪物弱点进行攻击，可对怪物造成更大伤害）」
「《生命直播价》怪物【无以侵犯者】信息已全部收录完毕」
——一只漆黑的触手径直卷住了它的触根，阻止了它更进一步。
“……”
欢快声响戛然而止。
平静的水面不断泛起波澜，被卷住的透明触手疯狂颤抖，看着百长保持的“和善”微笑，无以侵犯者只感觉自己快哭了。
恐惧、害怕。
没有任何理由与条件，仅仅只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在碰到他的霎那间，一股瞬间逼近临界值的悚然感便骤然爆发，充斥全身。
身为怪物的无以侵犯者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恐惧，它无声地尖叫着，想抽离自己的触手，却全身僵硬的根本无法动弹。
——放、放开我！
我不要跟你握手……我要跟好活东西握手！我要跟他握手！我不要跟你握……我、我……
……呜……qAq
察觉不对的千远强行扳开了百长缠绕的触手，漆黑触手顿时顺势而上，圈住了他一只手臂。
而从恐惧束缚中脱离的透明小触手也动作迅速，一把勾住了千远的小拇指，感受着从对方身体传来的温度，不安的水面逐渐恢复平静。
“咕…噜……”
透明小触手拉拉千远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随后小触手松开手指，缓缓上升，颇为爱惜地摸了摸他的脸，又一路摸到头顶。
“我的脑袋不适合当收藏品。”千远道。
抚摸头顶的小触手一顿，像是被戳破什么不好意思的心思般，羞涩地卷了起来。
在百长冷阴目光注视下，无以侵犯者恋恋不舍地收回自己的触手，捞起地面上“小周”的头骨，身形逐渐在半空中变得透明。
“咕噜咕噜……”
——再见啦。
——如果以后，你还有时间的话，就多来找找我，看看我吧。
再次瞧见你的那一刻，我一定、一定会非常开心。
可爱的、小小的、坚韧的……温暖的东西。
·
目送无以侵犯者离去，千远立马就出发去找失散的几人，打算将众人聚集到一起，接着下一步行动。
他原本是不打算带上百长的，毕竟百长对正常人而言过于危险，随便不小心看一眼，都有精神崩溃的可能。
可无奈，百长非常执着，说什么也要跟要跟着他，并向他保证至少在副本结束前的这一小段时间内，他与看到他的人，都不会出任何问题。
“他们看不到真正的我。他们看到的，只是‘主任’而已。”百长说，“能窥见我真身的人只有你，阿远。”
千远拗不过他，也没打算跟他拗。
他先去找了离自己最近的小周，在确认胆子最小的他看见百长后，除双眼有点刺痛外无其他不适症状，千远立马给其余几人发了消息，让他们自寻找来。
夏繁生由邬白宿带着，两人赶过来时，夏繁生早已因体力透支而被邬白宿跟扛麻袋似地扛在肩上跑，身后紧跟着一个“夏繁生”，能跑能跳能说话，外貌行为已经学得跟真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会一些………
千远看着“夏繁生”飞身一踹，瞬间震裂一块墙面，差点就把邬白宿的脑袋当球踢飞。
……甚至还会一些，新颖的招式。
“千远兄弟小心啊！”邬白宿边跑边喊，“这怪物跟开了挂儿似的！我学了三年儿的功夫，它两分钟就复刻出来了，用出的威力还比我大了不知少倍儿！正面刚根本刚不过！”
千远把目光投向百长。
百长心领神会，微笑地瞥了“夏繁生”一眼，浅灰色的瞳仁中似有红光一闪而过。
追得正起劲的“夏繁生”忽然发出一道锐利尖叫，神情痛苦地抱住脑袋，跪倒在地，身体像是遭遇高温的冰淇淋一样开始迅速融化，不多时，就化成了一滩一动不动的血水。
竟是没有任何要复原的迹象。
听见尖叫的邬白宿头也不回，只顾扛人闷头向前跑。
一直跑到千远面前千远对他说“解决了”，这才松开手臂，把累到几近昏阙的夏繁生交给友好伸出手的百长手上，“跑了将近十分钟，都快把咱累死了。谢谢兄弟啊……诶？”
他抬头，这才注意到百长的脸，“您这儿面相儿……看起来不太像活人啊。”
百长保持微笑，将手里的夏繁生又不留痕迹地推给了小周，随后揽住千远的腰，“您看得没错，我确实不是人。”
“……”
邬白宿看看千远，又看看百长，再看着千远，又看着百长。
最后选择对千远背后正从天花板跑来的莫尘安说：“送葬，你朋友还有喜欢怪物这口的癖好啊。”
莫尘安一个踉跄，差点从天花板上摔下来：“？？？”
“叮铃……”
听见铃声，千远知道所有人都到齐了。
趁莫尘安正满脸诧异地对百长进行盘问，他打开战队聊天频道，开始翻阅自己扫下来、复制给大家的任务四资料——199号房间缺失的报告。
首先跳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印的人千远很熟悉。
——是那个日记里、视频中共同记录的男孩。
「病人编号：0
病人姓名：（污渍遮掩）
年龄：13
性别：男
病情诊断：重度妄想症、重度精神分裂症
病情记录：白天精神状况基本稳定，晚上进入睡眠后极易陷入梦中，无法清醒。
据该患者清醒时间描述得知，其在梦中会变成八个性格外貌不尽相同的“灵异探险主播”，并在同一类个似于“里世界”医院和废弃实验基地的地方进行冒险，途中会遭遇怪物追来。
其中，“里世界”医院场景布置包括细节都与现实中医院相符，废弃实验基地则与患者小时候遭遇有关，是对其所经历过的，现实场景的一比一复刻还原。
梦中带有“直播”系统，只有当直播令“直播间”的“观众”们满意，或八位“主播”都被怪物杀死时，梦境才会自然结束。但这样的梦境持续时间通常都过于长远，会严重危害患者精神状况，使其在醒来后，都无法分清现实与虚幻……
……
当患者深陷梦中时，他很难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而当患者无法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时，单凭外界刺激很难将患者唤醒。
因此，我们想了个有利于唤醒患者的方法。即在患者脑中的某一场景植入现实资料，并诱导梦中的“主播”们前去观看，从而唤醒患者的内部潜意识，进而诱导患者的表层意识恢复清醒……
……所以，看到这里，您是否应该清醒过来了，患者？」
「你该醒了」
……这不是实验报告，而是一份病诊资料。
「叮——」
「主线任务四：寻找并阅读缺失的199实间报告内容（1\/1）」
「任务进度：100%」
「恭喜玩家［千远］完成主线任务并触发【hE】结局——梦醒！」
「结局任务：是梦是实，亦真亦假，在此都该做个了解了。梦醒时分，明天的太阳在向你招手，光芒会指引你脱离这片黑暗的深渊，——只是在这之前，你需要一些刺激，一些足以让沉睡意识猛然惊醒的内部刺激（0\/1）」
「任务进度：0%」
盘问停止，百长给莫尘安的回答堪称完美，莫尘安完全挑不出半分差错。
除了“怪物”这一非人身份还有些无法让莫尘安接受，其他的……
“虽说人不可以，至少不应该。”莫尘安拍拍千远的肩膀，正巧千远浏览完所有的报告内容，可以认真听他讲话，“但你如果……坚持要试一试的话……也，不是、不行。”
“只是你两的感情实在是建立得太快了，我总感觉不靠谱，而且它是怪物你又是人类，生活习性什么的肯定不同，万一你和他在一起不习惯……”
千远：“……”
千远：“？”
千远不明白莫尘安在说什么，但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打断一下，“【tE】结局任务你们都触发了吗？”
提到任务，除还未恢复体力的夏繁生外，所有人都正了脸色，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不少。
“按照结局任务给的说法，施予剧烈的内部刺激，唤醒病人的意识，其实就是想让我们集体自杀吧。”莫尘安道，“毕竟就目前情况而言，没有什么是比死亡还要直接、强烈而痛苦的刺激了。”
“……”千远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他，只是在沉思一会儿后，忽地问道，“c级副本一般会出现各项数值全未知，生命值无限的怪物吗？”
莫邬周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新人，刚进游戏没多久，就算有特意去收集信息，对副本的了解还是不多。
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在c级副本里而言算不算正常。
“……不会。”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插入道：“c级副本通常只会安排综合等级在b到c之间的怪物，而这些怪物都会有统一的属性阈值，各项属性点点数明确，生命值通常不超过1000。”
“像这次副本出现的信息全问号情况……别说是c级副本了，放在整个游戏副本之中，都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莫尘安一愣，顺声源处望去，这才发现他们众人的末端，不知何时站了个脸戴厚重眼镜的陌生少年！
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玩家。
“无人”冷淡地瞟了一眼众人，目光在千远身上稍作停顿，这才偏过头，报上自己的名称，“无人。”
听见昵称的莫尘安很快就回过神，简单做过自我介绍后，顺着少年的话接着理下去。
“所以……现在问题又绕回最开始的那个点上了。”他皱着眉头，神情颇为苦恼道。
“我们所经历的两个世界，到底哪边是真，哪边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