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点。”邬白宿出声道，“说不定两边都是假的，或两边都是真的。”
“可这样设计的话，副本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了吧？”小周懦懦发言，“两边都是真或假，那玩家不是在哪边世界都有脱离副本的方法吗？根本不用担心选择的问题。”
“而副本一开始设置两个世界的意义，就是为了让玩家无法分辨两边世界真假，混淆玩家对最后结局的判断……吧？”
被众人注视着，小周越说越小声，越说越不敢说下去。
在场都是大佬，他一个小菜鸡说什么话啊，呜呜呜。
“别害羞儿兄弟。你说的又没错。”就在小周内心暴风哭泣又慌张时，邬白宿笑着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宽慰道，“再说，就算错了也没关系啊。大伙儿都是朋友，一样不清楚最后的答案，就算说错了也不会有人怪你，怕什么。”
无人：“……”
无人闭上眼，保持沉默。
谁跟你们是朋友。
猜测他们目前所处副本可能触发【tIt】模式后，结局任务就被暂且搁置了下来。
有百长坐镇，那些在走廊上游荡的怪物们根本不敢靠近众人。众人站的站，坐的坐，躺的躺，边休息边讨论，闲适得完全看不出他们其实正处于一个危机四伏的场景中。
百长巴不得他们更闲适一点，思考效率再低一点。
因为这样，千远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就能更长一些。
修长手指捻起发尾，千远一头长发在先前他咬住后颈时，就被操控的不明物编织成了一条规整的麻花辫。
不明物在掌心涌动，扭曲、变形，伴随着其外表的黑色褪去，一朵纯白无瑕的花朵，在百长手中逐渐盛开。
百长抓住花朵的花茎，小心翼翼、专注而认真地将其插入千远的发缝之中。
如画的眉眼，黑与白的映衬，眼尾弧度分明是平直的，却无端藏一分勾人的魅惑，极容易挑起人最深处的欲望。
嗯，漂亮。
百长目光痴迷而炽热。
他家阿远，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不对。”
千远突然道，“这份报告，是错误的。”
“？”
众人把目光投向千远，直播间的观众们也纷纷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位予他们无穷惊喜的漂亮新人上。
千远展开聊天面板，指着极告上其中一行内容，“梦境中里世界医院场景，包括‘细节’，都与现实中医院场景相符。”
“这点不对。”
他解释道：“视频中拍摄者说过，0号病人曾把浴缸里的玩偶认定为人的头骨；而浴缸中盛放头骨的房间我在医院二楼查探过，就是317号疗养间。”
夏繁生身体一抖，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那个房间，她也进去过。因为尖叫声惹烦了南极，差点被弄死在那里。
最后，还是千远不知从哪掏出个一卡牌，才救了她一命。
夏繁生一时有些怔然。
……自己原来，已经被他拯救了不止一次么？
“……如果317号疗养间就是0号病人所处病房，那么有一点很奇怪。”千远接着说，“——我进入317号疗养间时，并没有触发任务三‘病房’的计数。”
“并且317号疗养间内，没有任何药物存在的痕迹。”
——而视频中，男孩坐在床上，被摄入画面的床头柜，上面明明白白地摆放着纸巾、水壶、水杯和……
……药瓶。
属于“现实”的报告，暗藏错误的视频，无论怎样都始终认为他们在表演的“观众”，惨绝人寰的人体实验……
“……有人在监视我们，引诱我们‘演’出他想要的剧情，包括最后，所有人集体‘自杀’的结局。”
“你们有想过，这个‘直播’系统是否由谁控制。”千远一脸平静地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以及《生命直播价》的含义吗？”
他们的“直播”究竟是谁在观看，他们生命的价值又由谁来定夺？
——“他在观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早在医院二楼，与不可窥探者进行追逐战的时候，千远就注意到了。
每当他临近拐角处，即将选择左拐或右拐时，总会有一条颇为特殊的弹幕突然跳出，掺挟在其他弹幕内容里，预判他的下一步行动。
『左拐』
『右拐』
『停下』
『进去』
不仅仅是方向，就连他下一步准备做出的动作，都能够准确无误地预知。
某一瞬间，千远甚至产生了“自己的行为正在由别人操控”的想法。
唯一一次预判失败，就是他们营救小周的时候。
在“它”原本的预想里，小周应当是孤助无援、必死无疑的，但没想到在小周掉下爬梯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抓他。
内容不符合“预料”，于是“直播”弹幕就像编写剧情编到一半忽然卡壳的机器人，陷入了困顿与停滞之中，不停地发出类似“错误”“错误”的生硬、重复的警报。
并且为了将“剧情”重新扳回“正轨”，幕后的“它”还通过“直播”对玩家们做了什么，让众人在一瞬间不明不白地同时松开了抓着小周的手。
如果不是莫尘安反应快使用了技能，小周就真会同那条弹幕所说的一般。
“谢幕”
“退场”
“感谢你的演出”
而在小周身上吃了一瘪后，那条弹幕一下就安静了不少。至少在之后较长的一段时间内，千远都没带看到过它。
直到他开始正式解决南极北极，那条弹幕才突然又蹦出来嚷嚷，“你会给予baba的表演，对么？”
千远自然而然地把百长替代主任身份后，跟他接吻时弹幕的异常略过。
毕竟百长不属于这个副本，他本身就是个强行插入游戏流程的不确定因素，分析他带来的异常状况对副本而言并没有什么准确性。
收起面板，千远对着自己手腕内侧、皮肤之下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凝视几秒。
……基因……编码……
“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是真的。”他放下手臂，“这里还有我们未发现的区域，再找找吧。”
弹幕：『……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千远惊人的记忆和洞察力了，但我还是想说——千远，你脑子是计算机么！？副本开局没多久收集的信息你一直记到现在，还tm连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这是人能做到的事？!』
『难以置信小美人实力那么强，放在现实世界中，竟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是不是老板嫉妒他的才能故意针对他啊？』
『好奇千远在现实世界中是干什么的，总觉得不会是一般的工作呢』
『诶，不是，你们都相信他说的话了吗？你们都认为他们现在所处世界是真的？』
『回楼上，我不信。不是放意挑刺儿啊，而是我真觉得，就凭这可以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的走廊，以及走廊打乱后玩家莫名拥有的飞檐走壁能力，我就不觉得他们现在所处场景是真的！』
『同上。比起现实，我也更觉得他们现在是在梦境。毕竟哪个好人家现实的走廊能把自己拧成麻花啊？』
……
提到未发现区域，千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走廊结构。
在每层走廊未被打通之前，走廊整体为一个圆形；被打通之后的走廊结构千远暂不清楚，但凭他先前跑了好几个走廊的经验来看，这个大型拼接而成的混乱廊道，大致上也有弧的形状。
不出意外，很可能也是个圆。
那么这就存在一个关键的问题。
即使圆的内圈有整齐排列的房间，但房间形状他都看过，统一为方形。这就注定着，无论外部排列的房间有多宽大，它们的内墙在拼接连成后，都一定会有空出的空间。
而这块空出的空间，既可以当作支撑所有走廊的中心支柱。
也可以当作，连接、贯穿所有走廊的通道。
——通往他们剩下的，最后还未发掘的区域。
至于进入这块空间的方法……
“嘿，兄弟们。”邬白宿笑眯眯地举起手，“要不要听我掐指一算呐？”
·
来到199号实验间门前，看着这唯一一个被孤立的房间，千远呼唤一声安达茜纳，“把‘门’开到这里吧。”
黑色魔术帽被抛到半空，“嘭”地声洁白的身影从帽口显现。
安达茜纳从半空中跃下，白色的裙边像随风摇曳的花朵，握着扇子的手轻轻一挥，一扇泛着金色光辉的门就拔地而起，贴在了199号实验间门旁的一大片空墙上。
因为这里有道暗门的存在，所以199号实验间才会显得那么的不合群，没跟其他的实验间贴在一起。
完美。
优雅落地的安达茜纳仰着脑袋，颇为得意地摇着扇子：这次出场如此绚烂而优美，众人肯定都对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它自信回头。
千远一行人已经通过“门”走了。
安达茜纳：“？”
喂！！！你们这群人脑子里都只有任务不在意美兔的吗？！！
“……”
门后，是一个类似于电梯的狭小空间。
众人进入之后，空间内顿时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
“我们不会被憋死在这儿吧？”邬白宿玩笑道，“那样的话可太丢人了。真·憋死。”
作为所有人中唯一的女性仿佛被孤立了一般拥有真空圈的夏繁生：“……”
这时候的她忽然分外冷静：“其实，你们可以靠近来一点，我不介意的。”
莫尘安委婉道：“可你男友会介意吧？”
夏繁生：“……”
被所有人忽略的无人：“……”
不知为何，听到“男友”二字，他们两个内心的反应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大了。
电梯外壁是透明的，人从内可以很轻易地瞧到外边的情况。门旁是透明的按钮，印着众人都看不懂的字，没有丝毫犹豫，千远直接按下了最顶上的那个按钮。
“——”
电梯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开始缓缓上升。
“说实话……”良久不曾吭声的小周忽然又出声道，“我觉得……这里也不太像真的现实世界啊，怎么会有现实世界的场景能这么……！！！”
下一秒，小周猛地瞪大双眼。
光线从四面八方袭来，一点点照亮众人的视野。
——只见电梯之外，是一片广袤无边的空间，无数场景碎块从外部翻搅到内部，又从内部旋转翻面到外部，或是直接分离、悬空，快速从他们眼前漂浮而过，挪到另一块地方，进行场景的拼接。
这些碎块密密麻麻，大小、形状各不相同，却能以一种迅捷又和谐的效率，飞速进行场景的旋转、切割、替换、扭曲。
众人的呼吸静止了，目光死死盯着墙外的风景，半天回不过神，就连直播间的观众们都被眼前的这幅画面所震撼，竟久久没有任何人再吭一声。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发现，所谓“现实”，究竟能有多接近于人类“缥缈虚幻”的妄想与追求。
上亿份碎块，千百种不同的移动、替换、旋转轨迹，共同构成了他们在走廊中所见到的，场景拼接重组的奇观。
目光所及之处，皆为“奇迹”。
小周看着外面，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灵魂仿佛在游荡，好半天才回到躯壳，“……这、这……这是、人能，做出来的……？”
“究竟是谁、做出来的这个……”
“系统。”千远面无表情道，“副本里的一切，本质上而言，都是由系统创造的。”
听千远这么一讲，小周才总算是收回了点自己的惊奇。
如果是系统的话，能做出这样的东西，那确实不奇怪。
毕竟它可是比副本范围更大的，游戏的缔造者与统治者。
但小周还是忍不住感慨：“这简直就是科学的伟迹。”
“……”
电梯继续缓缓上升，千远漠然地看着外边宏伟无比的景象，漆黑的眸子被点亮一处微光，像是寒冰中跳动的火焰，美得让人止不住惊叹。
他薄唇微张，声音很轻。
“……也是他们生命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