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燕西楼
富弼相公府里的文会先是被官家的到来而中断,再被刘湛带来的消息而结束。
不仅仅是韩琦,赵顼和在场所有的大臣,在听到了太学生们正在集结围攻通州商行的消息后,没有一个能平静的。
“韩相公!”赵顼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说道,“通州商行有些过分了!”
韩琦心里发虚,嘴上却不输阵:“官家放心,臣这就去处理此事,安抚太学生。待查明原委后,臣自请官家降罪。”
赵顼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把童驹留下来查看事情进展,自己回宫等消息去了。
富弼相公也顺势宣布文会散场,又深深了看了刘湛一眼,却没有上来和刘湛说话。
苏大学士却是个单纯心思的,看着刘湛出门,直接上去拉着他问道。
“刘监司,按理说我能出使辽国,应当先谢过你。可是太学生闹事影响巨大,刘监司即便对韩相公和通州商行有意见,也不该出此下策。”
刘湛听得莫名其妙,后面的童驹跟上来悄声解释。“苏大学士是说,太学生们去通州商行闹事,是你指使的?”
“哈?”刘湛一脸懵逼,“我连太学生们平常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指使他们?”
苏轼一脸狐疑,“真不是刘监司指使?此事何其巧合,刘监司要替官家弄皇家公社,又要收棉花为国营,韩相公针锋相对之时,却偏偏太学生们就去围攻通州商行?”
刘湛看着这位文学水平满分,政治水平负分的苏大学士,无奈的说道:“苏学士,我即便有这个心思,也没这个能力啊。我才一个九品芝麻官,东京城里熟悉的人不超过两只手,我怎么去指使太学生啊?”
“可是你起高德,炒期货,个个都搅得满城风雨。听说伱还打过西夏使团,太学生们都视你为楷模,你要是振臂一呼,说通州商行欺压百姓,通辽卖国,太学生们是很有可能被煽动的。”
“我是太学生楷模?我哎,刘伯汝哎,不学无术的刘伯汝哎,竟然是太学生楷模?”刘湛的关注点完全跑偏,转头朝着童驹笑道,“童公公听见没有?苏学士说我是太学生楷模哎。”
童驹完全不理会刘湛这种偶尔的胡言乱语,只向苏轼递了个眼神:您看看这人这德性,是那种老谋深算的主吗?
苏轼也摇摇头,叹气道:“太学闹事,京城不宁,这熙宁元年,真是风雨欲来啊。”
说完也不管刘湛,自顾自的去了。
刘湛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摸着自己下巴,向童驹说道:“我在各位大臣眼里,就是这种形象吗?”
“以前不是,但今天过后,你就和我差不多了。”
“哈?”
童驹指指自己,说道:“我们这类官家身边的人,在评书里有专门的名字。我是太监,可以被称为小人;你是朝臣,会被称为什么人,自己想。”
佞臣!
刘湛虚者眼睛看童驹,心里很气但却没法反驳。
在士大夫的价值判断里面,帮助皇帝对付读书人的,自然就是佞臣。如果还有能力,那就是奸臣。
刘湛要开皇家公社,那何止帮皇帝对付读书人,简直是要挖士大夫的根基,刘湛不是佞臣,谁是佞臣?
童驹拍拍刘湛的肩膀:“走吧刘佞臣,以后多多关照。”
“去哪啊?我和人吵了大半天了,还想回家睡觉呢。”
“当然是去看看你指使的太学生,如今怎么样了。”
刘湛翻翻白眼,却也跟上童驹,一起坐轿子赶往通州商行。
还没到地方,就看见半条街都已经堵上了,远远能看到一位太学生在通州商行前立了张桌子,站在上面向自己的同学和百姓喊道。
“天下民生凋敝,百姓赖棉麻为生。如今却有通州商行私通辽国,凌虐百姓,强取豪夺,以资敌国之棉花巾,吾辈读书人,岂能坐视不理?!
天下大事,莫过于衣食,而百姓之多艰矣!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一年之寒热,寄于棉麻之上。而今棉花未开,豪夺已至,问之何故?资之敌辽也,资之敌辽之女子也!
夺我百姓身上衣,媚之敌辽身下巾,待到天寒地冻时,敌辽欢笑大宋哭!
今有通州商行,假借相公英名,夺民生计,是为不义!里通外敌,是为不忠!
我辈读书人,读的圣贤书,修的道德身,岂容如此不忠不义之徒留在东京!
若心中还有热血者,随我燕西楼砸了这商行!”
说完当先跳下,脱下鞋子就往通州商行里砸过去,顿时群情激昂,漫天都是鞋子。
燕西楼两只鞋子都扔出去了,心里还是气愤,又四处找石头,随着人群往里面大力扔去,角度却有些偏了,只听见哎哟一声,却是砸到了在旁边楼上观察情况的韩琦。
这下维持秩序的开封衙役有事干了,赶紧举棍拿棒,呵斥太学生们。
太学生们虽然热血上头,看见真的砸伤了一位相公,心里也惴惴不安,人群也逐渐冷静下来。
韩琦却大显宰相风度,笑道:“诸位学子心怀正义,精神可嘉,未来必是国家栋梁,既是官家之福,也是百姓之福。
通州商行的掌柜何在?还不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通州商行的韩掌柜赶紧出来,团团作揖致歉,又说是手底下人求购棉花心切,通州商行一时不查,才有强夺百姓的传言。如今通州商行已经将那等人统统清退,也赔偿了相关百姓的损失。
“天地共鉴,官府可验!”韩掌柜赌咒发誓,又连着扇了自己十几个耳光,力道大的嘴角都溢血了。
韩琦脸色阴沉的看着,等韩掌柜的脸都明显的肿了起来,才挂起笑容向太学生们说道。
“本官以官身作保,若有百姓未得到赔偿,若后续还有通州商行残民的传言,诸位学子不用找通州商行,可以直接向陛下参奏本官。”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显然在大宋朝,一位相公作保还是很令人信服的。
太学生们也觉得满意,事情在他们的努力下得到了圆满解决,想必未来东京城里,也会有他们这帮义士的评书。
领头的几位看看燕西楼,心里都有了退意。
燕西楼也不愿再多事,而且是自己把当朝宰相的头砸破了,要是逐个排查起来,自己恐怕要有些麻烦。
正招呼同学们走的时候,燕西楼啐了韩掌柜一句。
“呸,和辽犬野驴为伍的东西,滚开!”
旁边却有人冷言说道。
“辽犬野驴,是何意思。”
燕西楼转头一看,在通州商行的楼里,出来一个辽人,正冷眉冷眼的看着他。
燕西楼大怒,你们通州商行里通敌国到这种地步了吗?已经完全不装了吗?
那边韩琦看着不对,使了个眼色,后来赶来的太学生里出来几个人,架着燕西楼就走,嘴里还大声喊道。
“各位同学,今日为民争了光,合该庆贺。师长们在矾楼里备下了庆功宴,同学们且同去!同去!”
太学生们欢呼起来,一起喊着叫着离开,中间还夹杂着燕西楼的骂声。
那通州商行里的辽人和旁人吩咐几句,阴着脸离开了。
刘湛看着这一幕,总感觉那辽人看起来野蛮任性,和当时西夏大使一样肆无忌惮,连忙和童驹说道。
“快派人去保护燕西楼!那辽人要报复!”
童驹皱起眉头:“刘监司何出此言?这里可是东京城!那辽人如何敢乱来?”
“黄安的腿不也是这样断的嘛!”刘湛急道,“朝廷拿那西夏大使有任何办法嘛?赶紧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你要相信韩琦相公,他虽然与辽人做生意,却不会坐视辽人欺辱我大宋太学生的。”
刘湛见说服不了童驹,气的自己追上去了,跑了一会,却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走,只好专往小巷子里面钻。
后面的童驹坐着轿子追上来了,看见刘湛扶着巷子的墙在喘气,正要笑刘湛多事,却听见有声音从墙外传来。
“我问你,辽犬野驴是什么意思。”
“辽犬,就是野狗;野驴,就是耶律。要不要我写下来给你看啊?哦我忘记辽人不识字了,所以说是野驴嘛。”
正是燕西楼的声音。
“你很会写字吗?哼,把他手按住,我要挑了他的手筋!”
刘湛在旁边听得牙齿都要咬碎了,伸着手想往墙上翻,手指都抓破了,也没能爬上去,那边燕西楼的惨叫声已经响起了。
旁边的童驹跳下轿子,两位轿夫也是热心的,一人抱起一只刘湛的腿,脚底发力就把刘湛送上了墙头。
刘湛爬上墙头,看见那辽人正从燕西楼的手上拔出刀子,抬眼来看刘湛,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刘湛从墙上鹰扑而下,直冲辽人面门。
“辽犬野驴,你爷爷来了!”